2009年12月19日

【書稿】正觀中道〈虛柔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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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稿】正觀中道─中國道統之貫通詮釋

   〈虛柔第三〉


   東岐明 amidha.orienta@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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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明東岐文叢》 http://amidha.myweb.hinet.net/publications


 〈稿序〉

  本文是《正觀中道》的第三章,主要乃在詮釋道家老莊。全文始於闡揚《中庸》
  至誠至聖之天人合一修為,乃闡述其天道聖心,乃闡釋其大道太一之覺知境界,
  乃闡發其明道超脫之聖王履踐,乃闡說其謙柔應世之術,乃闡示其出世入世之修
  為行持。文末比較了儒道兩家之心性修持,又分別了老莊兩者的修為差異;在註
  釋中還解說了《莊子‧齊物論》精要,並以佛家三法印對應了道家老莊的修行觀
  念。本文見解可能尚有疏誤之處,將在出書前盡力完成修訂,尚請讀者見諒!

                          東岐明 2009.12.19.



 ◎虛柔第三

  中庸之道的功夫修持,其達於至誠尚謙的人格修養,也就可以善成《中庸》所謂『
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的德業修為,因而《中庸》贊頌了至誠人格之於天下德
業而說:

 『唯天下至誠,為能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
  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
  茍不固聰明聖智達天德者,其孰能知之?』

所謂「天德」,正對應了《荀子‧不茍》所述致誠修持之『君子養心莫善於誠』以達『
變化代興,謂之天德』的德性本原。《莊子‧天地》便闡述了君道之德性本原而說:『
君原於德而成於天;故曰:玄古之君天下,無為也,天德而已矣。』,也就闡明了君道
德性之於天下,乃是本於無為。所以《文言傳》闡示〈乾〉卦「九五」爻辭而說:『飛
龍在天,乃位乎天德。』,又闡示〈乾〉卦「用九」爻辭說:『乾元用九,乃見天則』
,《象傳》則闡示〈乾〉卦「用九」爻辭而說『用九,天德不可為首也。』,也就寓示
了天德修為之至誠尚謙,雖然德行事業表現有為,然其德性修持乃是本於無為。因此,
《莊子‧在宥》闡述君道的有無之為,而說:『睹有者,昔之君子;睹無者,天地之友
』;更表明了君道德性之本,雖然不在外物事功,但也不失外物事功,而說:『物者莫
足為也,而不可不為』;因就闡發了君道之德業修為,其德性乃是本於天道無為,其德
行乃是立於人道有為,而說:

 『不明於天者,不純於德;不通於道者,無自而可;不明於道者,悲夫!
  何謂道?有天道,有人道。無為而尊者,天道也;有為而累者,人道也。
  主者,天道也;臣者,人道也。天道之與人道也,相去遠矣,不可不察也。』

天人兩道之性行修為,雖然相去甚遠,卻是主臣相屬─天道無為而德性主尊,人道有為
而德行臣從─正如《莊子‧天道》所謂:『上必無為而用天下,下必有為為天下用,此
不易之道也。』,所以《中庸》就闡示了致誠修持之天人兩道而說:

 『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
  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
  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

因而《大學》論及「誠意」,德行有為乃在「止於至善」之擇善固執,德性無為乃在「
格物致知」之覺知觀照,從而乃成天人合一之道德修持。因此,從容中道之聖人修為,
也就在於至誠人格的道德修養,所以《春秋繁露‧天道施》說:

 『是故至誠遺物而不與變,躬寬無爭而不以與俗推,眾強弗能入,
  蜩蛻濁穢之中,含得命施之理,與萬物遷徙而不自失者,聖人之心也。』

至誠修為乃是觀脫物擾,心性超脫於世俗環境變化,也就不致顛倒心志而落於《莊子‧
繕性》所謂『倒置之民』之『喪己於物,失性於俗』;所以《莊子‧天地》就闡釋了道
德修養之有為以至無為,而說:『故執德之謂紀,德成之謂立,循於道之謂備,不以物
挫志謂之完』。因而《莊子‧天道》就說:『夫帝王之德,以天地為宗,以道德為主,
以無為為常。』;而《莊子‧徐無鬼》則論述及君道修持說:『修胸中之誠,以應天地
之情而勿攖』,又闡發了無為修持而說:『吾與之乘天地之誠,而不以物與之相攖』,
更就君道之至誠大備而闡述說:

 『夫大備矣,莫若天地;然奚求焉,而大備矣!
  知大備者,無求,無失,無棄,不以物易己也。
  返己而不窮,循古而不摩,大人之誠。』

返己不窮,則富備萬有;循古不摩,則日新又新;正是《莊子‧天運》所謂:『夫無方
之傳,應物而不窮者也』。所以《繫辭上傳》既言:『故神無方而易無體』,而闡釋及
易理修持之盛德大業說:『富有之謂大業,日新之謂盛德』,也就揭示了君道至誠大備
之德業表現,正對應於《禮記‧禮器》肇示先王盛德之完備器物制度而說:『禮器是故
大備。大備,盛德也。』。因而《莊子‧知北遊》闡述了君子自覺之道以運量萬物,而
說:

 『若夫益之而不加益,損之而不加損者,聖人之所保也。
  淵淵乎其若海,巍巍乎其終則復始也,運量萬物而不匱。
  則君子之道,彼其外與!萬物皆往資焉而不匱,此其道與!』

而此至誠大備的盛德大業,乃是天人合一而順天應人的事功成就,通達自然天道而推動
人道作為,所以《繫辭下傳》闡述了天人相應之能力作為而說:『天地設位,聖人成能
;人謀鬼謀,百姓與能』,而《繫辭上傳》則喻述了聖人利世濟民乃是順天應人而說:

 『是故法象莫大乎天地,變通莫大乎四時,懸象著明莫大乎日月。
  崇高莫大乎富貴;備物致用,立成器以為天下利,莫大乎聖人。』

所以孔子《禮記‧禮運》就強調了先王制禮乃是承天治人而說:『夫禮,先王以承天之
道,以治人之情。』,《文言傳》更闡述了大人至誠之順天應人而說:

 『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
  先天下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而況於人乎?況於鬼神乎?』

因此,子思《中庸》就幻想勾勒出聖人至誠盛德大業的完美理想形象而闡述說:

 『唯天下至聖,為能聰明睿智,足以有臨也;寬裕溫柔,足以有容也;發強剛毅,
  足以有執也;齊莊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別也;溥博淵泉,而時
  出之。溥博如天,淵泉如淵,見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悅;是
  以聲名洋溢乎中國,施及蠻貊。舟車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載,日
  月所照,霜露所隊,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故曰配天。』

  孔子《大戴禮記‧少閒》說:『吉凶并興,禍福相生,卒返生福,大德配天。』,
也就強調了返復自覺之君道天德,終能於世事變化中生福致祥。而此吉祥福慧,乃是順
天應人,本於天道無為而觀照任運一切有為人道,因而《莊子‧天地》說:『以道觀言
而天下之君正,以道觀分而君臣之義明,以道觀能而天下之官治,以道汎觀而萬物之應
備』,而《老子》則闡示了無為以御有為說:『是謂不爭之德,是謂用人之力,是謂配
天』;所以《莊子‧天道》就闡述了理想君德而說:『故曰帝王之德配天地;此乘天地
,馳萬物,而用人群之道也』,《禮記‧經解》也就認為所謂「天子」乃應完備天德,
而描繪了理想天子之完美形象說:『天子者,與天地參;故德配天地,兼利萬物,與日
月并明,明照四海而不遺微小。』。《莊子‧天道》乃闡述了天道德性之處世特質而說


 『聖人之心靜乎!天地之鑒也,萬物之鏡也。
  夫虛靜恬淡寂漠無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也,故帝王聖人休焉。』

,又闡發了虛靜無為的天人和樂之道而說:

 『夫虛靜恬淡寂漠無為者,萬物之本也。
  明此以南嚮,堯之為君也;明此以北面,舜之為臣也。
  以此處上,帝王天子之德也;以此處下,玄聖素王之道也。
  以此退居而閒遊江海,山林之士服;以此進為而撫世,則功大名顯而天下一也。
  靜而聖,動而王,無為也而尊,樸素而天下莫能與之爭美。
  夫明白於天地之德者,此之謂大本大宗,與天和者也;所以均調天下,與人和也。
  與人和者,謂之人樂;與天和者,謂之天樂。』

,更強調『故知天樂者,無天怨,無人非,無物累,無鬼責』;所以《莊子‧刻意》說
:『虛無恬惔,乃合天德』,而《莊子‧天道》則闡明了天樂修養乃是基於聖人心性的
虛靜功夫而說:

 『言以虛靜推於天地,通於萬物,此之謂天樂。
  天樂者,聖人之心,以畜天下也。』

虛靜之心乃是無為觀照,自然鏡鑑所覺時空萬物環境,而照顯覺知境界萬物之本,而照
運覺知境界世事之動。所以本心篤靜而照見思慮情愫應對萬象變化,安時處順而哀樂不
入,無繫功名而逍遙遊歷世俗,養生人間而和樂均調天下。因而《莊子‧人閒世》說:
『自事其心者,哀樂不易施乎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又說:『
且夫乘物以遊心,託不得已以養中,至矣!』,《莊子‧庚桑楚》則說:

 『故敬之而不喜,侮之而不怒者,唯同乎天和者為然。
  出怒不怒,則怒出於不怒矣;出為無為,則為出於無為矣。
  欲靜則平氣,欲神則順心,有為也,欲當則緣於不得已;不得已之類,聖人之道。』

,《莊子‧山木》更闡述了不為物累的因時應化而說:

 『若夫乘道德而浮游則不然。無譽無訾,一龍一蛇,與時俱化,而無肯專為;
  一上一下,以和為量,浮游乎萬物之祖,物物而不物於物,則胡可得而累邪!』

,也就表達了至誠虛靜應世,乃是本於心性而超脫物境遷變,無我無爭而隨緣應化世人
,無為應事以遊刃有餘而切入有為世務,遂能隨順世局流變而自在任運德業事功,不執
強求貪得而能順勢善致時局變化,因而可以樸素守神而充德符應內聖外王之道。所以《
關尹子‧三極》闡述了虛靜心境而說:

 『在己無居,形物自著。其動若水,其靜若鏡,其應若響。芴乎若亡,寂乎若清。
  同焉者和,得焉者失。未嘗先人而常隨人。』

,而《老子》則強調了超越有為知行的心性修為而說:

 『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
  萬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為而弗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莊子‧刻意》則描述了聖人真心之虛靜德操而說:『故心不憂樂,德之至也;一而不
變,靜之至也;無所於忤,虛之至也;不與物交,淡之至也;無所於逆,粹之至也。』
[1]。《莊子‧天下》更闡述了超脫物擾而謙沖致和的真人心懷說:『常寬容於物,不削
於人,可謂至極,關尹老聃乎!古之博大真人哉!』,又闡發了至誠尚謙的虛靜柔弱之
道而說:

 『以本為精,以物為粗,以有積為不足,淡然獨與神明居,
  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關尹、老聃聞其風而說之,
  建之以常無有,主之以太一,以濡弱謙下為表,以空虛不毀萬物為實。』

  《莊子‧刻意》闡示了真人純素之道的守神合天而說:『純素之道,唯神是守。守
而勿失,與神為一。一之精通,合於天倫。』,又說:『故素也者,謂其無所與雜也;
純也者,謂其不虧其神也。能體純素,謂之真人。』。老莊所謂的太一純素,也就是覺
知觀照的至極太一境界,乃是心神超越個體身軀而同於廣大覺知虛空,而其所覺世間凡
塵境界之萬物眾象皆是顯現於此一覺知虛空,也就是《莊子‧齊物論》所謂:『天地與
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的覺知境界;因而《老子》也就強調修持功夫說:『載營魄
抱一,能無離乎?』,《莊子‧天地》也強調了覺知虛空之超脫一切思慮形象而說:『
夫道,覆載萬物者也,洋洋乎大哉!君子不可以不刳心焉。』;所以《管子‧心術上》
說:『虛者,萬物之始也』,《道原》則描述了覺知虛空「神微周盈」的太一至極與容
攝萬象而說:

 『恆先之初,迵同太虛。虛同為一,恆一而止。』
 『天弗能覆,地弗能載。小以成小,大以成大。盈四海之內,又包其外。』

老子認為此一顯現萬象的覺知虛空,乃較世間萬物更為真實精妙,乃是萬物之本。一般
凡俗世人沉迷執著於世間萬物眾象,未能返復自覺,更又貪得強求世俗欲望而不能謙和
致柔,汲汲營營而爭取有所積累,以致自限心境在凡塵時空,而不足以返覺到萬象根本
的覺知虛空;因而《老子》也就強調修持功夫說:『返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
又以「素」─絲繒白淨光澤─譬示覺知虛空之無相清淨光明,以「樸」─免成器形之材
─譬示覺知心神之超脫思慮形象,而說:『見素抱樸,少思寡欲』。真人恬淡謙和而捨
離世間貪執,遂覺察到覺知虛空太一獨存而容攝世間時空萬象,而觀照到一己所覺世間
凡塵時空萬象,猶如泡沫浮游而顯現容攝於無窮無盡的覺知虛空。覺知虛空乃是無邊無
際,而其中直觀顯現的時空泡沫則是有著所覺邊際,可是時空泡沫中的客觀凡塵世界又
是無所邊際;所以《莊子‧知北遊》將覺知虛空譬喻為「馮閎」,將覺知心神稱之為「
物物者」,將含攝萬物眾象的時空泡沫稱之為「物」,將時空泡沫邊際稱之為「物際」
,而描述太一覺知境界說:

 『彷徨乎馮閎,大知入焉而不知其所窮,物物者與物無際;
  而物有際者,所謂物際者也;不際之際,際之不際者也。』

而此太一覺知境界,乃有無涯覺知虛空與凡塵時空泡沫的相互對照;覺知虛空乃是窈冥
寂寥而照顯凡塵時空,所以老子喻之為「無」;凡塵時空乃是雜多繁複而顯現萬物眾象
,所以老子喻之為「有」;因而《老子》說:『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而此至
極太一境界,既是超越了凡塵時空萬物眾象,也就無法以世間語言來真實教導描述。要
能真正體會「無」的恆常境界,就要觀照及覺知虛空的奧妙精微;要能真正體會「有」
的恆常境界,就要觀照到凡塵時空的泡沫邊際;而此兩種境界體會都是出自於覺知觀照
的深奧體驗。因此,以返復深奧觀照而深入奧祕境界,也就是一切奧妙道行的修持入門
,所以《老子》說: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
  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2]

老子所謂「玄」的「深奧觀照」,也就是返觀自心的「內觀」修持。所謂「玄之又玄」
,也就是返復內觀自心的修持功夫,正如《莊子‧徐無鬼》南伯子綦應於顏成子所問「
物之尤也」─心神何以遠超物俗─而說:『我悲人之自喪者,吾又悲夫悲人者,吾又悲
夫悲人之悲者,其後而日遠矣!』;所以《老子》也就強調了修持功夫要滌除其返復內
觀的執著障礙而說:『滌除玄覽,能無疵乎?』,又強調了真正修道功夫乃是深藏心性
之中而說:『古之善為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真人心神之遠超物俗,乃是心
照覺知虛空,而覺察到凡塵時空猶如泡沫顯現於覺知虛空。其實你那身軀所存在的當下
所覺週遭環境,就是你這覺知虛空所顯現的時空泡沫,只是或許你不自覺一己時空泡沫
的存在。你那時空泡沫乃是虛容你那天地萬物,又浮游顯現於你這覺知虛空之中,猶如
谷容澗水而居於山中;所以老子將你那侷限於凡塵時空環境的心神,喻之為「谷神」。
老子更將你這超脫凡塵時空泡沫而照現覺知虛空的太一心神,喻之為「玄牝」,喻示其
觀照深奧而虛靜容象,乃是精微玄妙而不可強求,並非感官見聞所能真正獲致,更非言
語說明所能真正描述,必須藉由持守中心心神的覺知觀照開始入手修行。你的一切身心
行動,都顯現出你那一己時空泡沫的環境變化;而你那時空泡沫的所覺邊際及其中萬物
眾象,又隨你的身心行動而變化,猶如樂器氣囊脹縮而變化奏出萬音眾聲。所以《老子
》闡述了覺知虛空所顯現的時空泡沫變化而說:

 『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多聞數窮,不如守中。
  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老子在此所謂的「天地」,也就是對應著現代觀念所謂的「時空」;「天」對應了凡塵
時間,「地」對應了凡塵空間,老子更以「道」來對應了容攝凡塵時空的覺知虛空[3]。
覺知虛空乃是廣大無際而渾沌混成,太一獨立而自然常存,更容攝顯現出你那所覺凡塵
時空及其中萬物眾象。覺知虛空之大,超越了凡塵時間之逝;凡塵時間之逝,超越了凡
塵空間之遠;凡塵空間之遠,超越了你那存於其中的個體身軀;然而覺知虛空乃是你這
自心返復觀照所自覺顯現。所以你的覺知境界有著四種至大,分別是覺知虛空(道)、凡
塵時間(天)、凡塵空間(地)、以及你這位覺知者(人);而你那個體身軀乃是存於凡塵空
間,凡塵空間存於凡塵時流,凡塵時流存於覺知虛空,而覺知虛空則是自然而存。所以
《老子》闡述了覺知虛空與覺知者的關係而說: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地母。
  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遠,遠曰返。
  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大道自然無為的覺知虛空,以心理角度而言,乃是超越了意識與潛意識的「超意識」現
象[4],所以不能被任何感官所感覺,只能以心靈直觀體知。覺知虛空本來形跡虛無,乃
是超脫於凡塵萬象,超越一切明暗之分;然而對照於凡塵時空中的昏昧萬象,卻又有其
相對的清淨光明相狀,所以《莊子‧天地》說:『夫道,淵乎其居也,漻乎其清也』。
在體知大道的修持上:功夫低下者因為覺知尚近凡塵,所以愈覺其光明不昧;功夫高上
者因為覺知已遠凡塵,所以愈覺其清淨不皦。因此,老子便以「惚」喻示其唯以心覺的
空湛虛無,以「恍」喻示其唯以心覺的清淨光明,而闡述說:

 『視之不見,名曰微;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夷。[5]
  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繩繩不可名,復歸於無物。
  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
  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謂道紀。』

覺知虛空之所以惚恍而無前後方位次序之別,也就是超越了凡塵時空的外在萬象變化,
而只存有覺知者的心照變化,照顯著當下所覺的凡塵時空萬象;因而老子將其超越凡塵
時空的覺知能力,稱之為「道紀」。而此覺知能力乃是本然無為而自然具足,只是俗人
迷於物欲而不能返復自覺,所以《莊子‧徐無鬼》就感嘆了凡俗迷情而說:『馳其形性
,潛之萬物,終身不返,悲夫!』。因此,《老子》反覆強調了『去彼取此』,也就是
期許修道者要去「彼外物境界」而取「此自心覺知」,而這也就是「格物致知」的修持
功夫,也就是《老子》所謂「玄」的深奧觀照功夫。因而《老子》強調了恆常省察自心
而返復自覺,才能超越萬物境界而具備深奧觀照的德性修為,而說:『常知稽式,是謂
玄德。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然後乃至大順。』。然而老莊所謂超越萬物境界,
並非就是逃避感知萬物現象,而是不再執迷沉陷於凡塵萬物的客觀眾象,而觀照顯現其
直觀周遍的本原相狀,也就是觀照到覺知虛空及其中容攝凡塵萬象的時空泡沫,所以《
莊子‧大宗師》就說:『故聖人將遊於物之所不得遯而皆存』,並且闡述了大道覺知之
超越凡塵時空而說:
꜊ 『夫道,有情有信,無為無形;可傳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自本自根,
  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極之先而不為高,在
  六極之下而不為深,先天地生而不為久,長於上古而不為老。』

因為一切凡塵萬物都在覺知虛空所顯的時空泡沫中,所以莊子《莊子‧知北遊》回答東
郭子所問『所謂道,惡乎在?』便說:『無所不在!』,又強調說:『汝唯莫必,無乎
逃物。至道若是,大言亦然。周遍咸三者,異名同實,其指一也。』。因而《老子》便
將容攝萬物眾象的時空泡沫,稱之為「眾甫」─以其為萬物眾象雜多之本─而闡述了太
一覺知的大道虛空,其顯現時空泡沫於空湛虛無的清淨光明中,正是基於你這覺知之心
,而說:

 『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閱眾甫。
  吾何以知眾甫之狀哉?以此!』

  你這覺知虛空乃是超越你那凡塵時空,而自然無為;你一己所覺的有為凡塵世界現
象,乃如泡沫孔洞顯現於你這覺知虛空之中;所以《老子》就闡示了你那一切有為德業
,乃是自然容攝於無為大道之中而說:『孔德之容,惟道是從』,而《莊子‧天道》更
闡發了至人覺道之心神超脫於有為凡塵世界萬物眾象而說:

 『夫道,於大不終,於小不遺,故萬物備;廣廣乎其無不容也,淵乎其不可測也。
  形德仁義,神之末也,非至人孰能定之!夫至人有世,不亦大乎,而不足以為之
  累,天下奮柄而不與之偕,審乎無假而不與利遷,極物之真,能守其本;故外天
  地,遺萬物,而神未嘗有所困也。通乎道,合乎德,退仁義,賓禮樂,至人之心
  有所定矣!』

至人心境之所以『通乎道,合乎德』,也就是所謂『至人有世,不亦大乎』的心神同於
廣大覺知虛空,而照顯所覺凡塵世界,因而虛空清淨光明自然轉化凡塵粗濁物欲,以致
身心謙柔祥和。因而《老子》說:『道者,萬物之奧;善人之寶,不善人之所保』,又
以「沖」[6]─氣之中,意喻空虛無形─來闡述這廣大含攝了一己身軀、思惟感受、及萬
物眾象的覺知虛空境界,而說:

 『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
  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

道沖之所以「用之不盈」,就在於不落形象而應變無窮,也就是不執自是而能隨順應化
世間事物,所以《老子》又說:『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沖,其用不窮』;因為
正是具備了空缺虛無,才能容受事物其中有所變化以應無窮之用,所以《老子》更強調
了存有與空無之互所利用而說:『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
無之以為用。』。一切事物無非是覺知境界的觀察對象與存有形式,所以《莊子‧齊物
論》說:『物無非彼,物無非是;自彼則不見,自知則知之』。覺知既現觀察對象,則
顯「彼此」二元對立;覺知既落存有形式,則立「是非」二元分別。既有彼此是非之殊
異,便生萬物眾象之無窮。超越了彼此是非的二元對立分別[7],才能跳脫出舊有形式的
習慣侷限,方可因應無窮而開創新局以變化代興,所以《莊子‧齊物論》又闡述了心神
自覺之超脫於凡塵時空萬象的存有形式而說:

 『彼是莫得其偶,謂之道樞。樞始得其環中,以應無窮。
  是亦一無窮,非亦一無窮也。故曰莫若以明。』[8]

所謂「以明」,就是「以」之「明」,就是“明達自心思維推論之本”;也就是返復自
覺以超越萬物眾象,而不執迷於存有對象的形式境界;因而《老子》說:『知人者智,
自知者明』,又說:『復命曰常,知常曰明』,也就闡示了「明」之在於返復自覺[9]。
返復自覺而通達於覺知太一境界,即知超脫萬物眾象乃無分別對立;因而超越了差異相
對的客觀境界,而自覺於恆常絕對的直觀境界。而此恆常絕對的體知境界,並非基於套
用任何理論觀念,乃是源自不落思維觀點的庸常覺知;因而也就可以不受形式觀念所限
,而自在任運心智以創造新穎知識。真正你這創造知識的能力,並非你那知識系統所能
表述;真正你這能知事物的能力,並非在於你那心思所知。所以陷於所知形式思維而不
能超越,反而會受限於既有知識系統的既成觀念體系,也就無法真正自在任運知識。因
而《莊子‧齊物論》就說:『是故滑疑之耀,聖人之所鄙也。為是不用而寓諸庸,此之
謂以明。』,也闡述了通達超脫於物象存有形式而說:

 『凡物無成與毀,復通為一。唯達者知通為一,為是不用而寓諸庸。
  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適得而幾矣。
  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謂之道。』[10]

,也就表明了「道」之超脫於一切存有形式的思維推論,從而不落於任何知識形式與思
維表達,然而卻是一切知識與思維的根本來源。所以《莊子‧徐無鬼》闡述了一切德行
事業皆是本原於道而說:

 『故德總乎道之所一,而言休乎知之所不知,至矣。
  道之所一者,德不能同也;知之所不能知者,辯不能舉也。』[11]

,《莊子‧齊物論》則闡述了超越知識思維之天德本原而說:

 『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孰知不言之辯,不道之道?若有能知,此之謂天府。
  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來,此之謂葆光。』

因而《莊子‧知北遊》闡述了天道之無為超脫而說:『無思無慮始知道,無處無服始安
道,無從無道始得道』。《老子》更表明了自心真知之本乃是不可言說,思維表述之言
乃非真知之本;也就喻示了能知能言之本,乃是超越了所知所言;所以自覺超脫眾物而
持守深奧觀照,乃能入世柔和同眾而不受物欲所擾,遂闡述說: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兌,閉其門,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
  同其塵,是謂玄同。故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
  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不可得而賤,故為天下貴。』

,而《莊子‧在宥》更闡發說:

 『明乎物物者之非物也,豈獨治天下百姓而已哉!
  出入六合,遊乎九州,獨往獨來,是謂獨有。獨有之人,是之謂至貴。』

因而《莊子‧知北遊》也強調了聖人之教乃是指涉及超越知識思維,而說:

 『夫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故聖人行不言之教。
  道不可致,德不可至,仁可為也,義可虧也,禮相偽也。』

,也就表明了道德本原乃在心性無為,道德適世乃在有為功用,所以仁義禮樂皆是人為
應用的外在形式。既是道德之外在應用形式,也就不是道德之內在天然本質,也就必隨
時代環境而有人為變遷。因此,若是只知仁義禮樂法度的形式規則,而不通達其本質原
由,也就不能真正成就應世化俗的盛德大業。所以《莊子‧天運》便喻示說:『夫跡,
履之所出,豈其所以跡哉!』,又強調了通達無為,才能真正任運有為而說:『性不可
易,命不可變,時不可止,道不可壅。苟得於道,無自而不可;失焉者,無自而可。』
,更闡述了人為形式乃會應時而變說:

 『故夫三皇五帝之禮義法度,不矜於同而矜於治。
  故譬三皇五帝之禮義法度,其猶柤梨橘柚邪!其味相反而皆可口。
  故禮義法度者,應時而變者也。』

;因而也就闡明了至人修持之通達無為,乃可不受物累而自在任運有為,而說:

 『古之至人,假道於仁,託宿於義,以游逍遙之墟,食於苟簡之田,立於不貸之圃。
  逍遙,無為也;苟簡,易養也;不貸,無出也。古者謂是采真之遊。』

因此,至人心境之所以『退仁義,賓禮樂』[12],並非是要違反所處世間社會的道德形
式,而是自心要能超脫於自身所適的人為道德形式,才能真正通達天性道德本原。自心
超脫而自身適世的入世修養,也就是《莊子》所謂的「不得已」,因而《莊子‧人閒世
》也就闡示了逍遙齊物之養生人間而說:『夫乘物以遊心,托不得已以養中,至矣』。
《莊子‧庚桑楚》則說:『有為也,欲當則緣於不得已。不得已之類,聖人之道。』[13]
,也就表明了入世有為事功乃要基於自心無為超脫,才能適當應化世務,所以《莊子‧
在宥》說:『故君子不得已而臨蒞天下,莫若無為。無為也而後安其性命之情。』。《
老子》更強調了「無為」並非「不為」,而是超脫於「為」與「不為」的心性修為,乃
是自心止於無為而自身勤於有為,所以闡述了其心性操持而說:

 『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于無為,無為而無不為。
  取天下常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14]

,也就強調了凡塵學術乃在增益其知識形式與智謀思慮,然而修道乃在超越解離其凡塵
萬物眾象,因而也就不能迷陷於知識形式與智謀思慮。所以執著沉迷有為心術,反而不
能通達無為心性;通達無為心性,乃能自在任運有為心術。因而《莊子‧庚桑楚》就闡
述了無為德性與有為治理乃是順於天人合一,而說:『動以不得已之謂德,動無非我之
謂治,名相反而實相順也。』;《關尹子‧三極》則說:『聖人以有言有為有思者,所
以同乎人;未嘗言未嘗為未嘗思者,所以異乎人。』,《莊子‧大宗師》更闡述了天人
合一之行的隨順應化世間而說:

 『以刑為體,以禮為翼,以智為時,以德為循。以刑為體者,綽乎其殺也;以禮為翼
  者,所以行於世也;以智為時者,不得已於事也;以德為循者,言其與有足者至於
  丘也;而人真以為勤行者也。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
  一。其一與天為徒,其不一與人為徒;天與人不相勝也,是之謂真人。』[15]

,也就表明了天人合一乃是無為逍遙與勤勉有為的並為知行而兩不相礙。因此,真人雖
是心性逍遙自在,然其時智循德之行,乃是履於道德風範而勤勉應世,因而可以引領行
者登及道德心性奧妙。凡塵世俗的得意逍遙乃是來自物欲滿足,凡塵世俗的勤奮營求乃
是因於索取物欲,兩者都是迷失天德而不能返復自覺,所以《老子》闡示了超脫物欲而
不勤於營求說:『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勤』,更闡述了深奧觀照之心境修養而說:
『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深奧觀照乃是柔和靜觀萬物動變
,而見覺知虛空容攝萬物眾象;陰靜陽動,所以《老子》描述了覺知虛空境界的物象感
應而說:『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聖人深奧觀照而知曉天樂,心性超越了一
切智謀思慮,而以虛靜心境觀照物象動變,自覺鏡鑑萬物而照見一己思想行為在萬象波
蕩中感應變化,所以《莊子‧刻意》闡述了深奧觀照之玄同心境而說:

 『聖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靜而與陰同德,動而與陽同波。
  不為福先,不為禍始。感而後應,迫而後動,不得已而後起。
  去智與故,循天之理。』

因而天樂玄同於世,乃是自在應物而不為物役,所以《莊子‧逍遙遊》便闡示了無為心
境之深淺而說:『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莊子‧繕性》則闡述了其自在
觀物之超脫心境而說:

 『軒冕在身,非性命也;物之儻來,寄者也。寄之,其來不可圉,其去不可止。
  故不為軒冕肆志,不為窮約趨俗,其樂彼與此同,故無憂而已矣!』

因而真正超脫功夫並非是自身言行脫離人群,而是返復自覺深奧觀照,而自心超脫世俗
思慮情欲,遂能善用智謀以存身應世而致和樂天下,所以《莊子‧繕性》闡述說:

 『古之所謂隱士者,非伏其身而弗見也,非閉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智而不發也,
  時命大謬也。當時命而大行乎天下,則返一無跡;不當時命而大窮乎天下,則深
  根寧極而待;此存身之道也。古之存身者,不以辯飾智,不以智窮天下,不以智
  窮德,危然處其所而返其性已,又何為哉!』[16]

《莊子‧天道》也就論述了明道玄同而平天下的內聖外王履踐,乃是心性無為而治物有
為,遂闡述了其知行實踐的層次順序而說:

 『是故古之明大道者,先明天而道德次之,道德已明而仁義次之,仁義已明而分守
  次之,分守已明而形名次之,形名已明而因任次之,因任已明而原省次之,原省
  已明而是非次之,是非已明而賞罰次之。賞罰已明而愚智處宜,貴賤履位,仁賢
  不肖襲情,必分其能,必由其名。以此事上,以此畜下,以此治物,以此修身,
  智謀不用,必歸其天;此之謂太平,治之至也。』[17]

  明道玄同之智謀不用,並非是捨棄智謀,而是超越有為智謀而通達天道無為,所以
才能返復自覺而必歸其天,也才能通達天德而平治天下。心性修為超越了智謀思慮,才
能自在觀照智謀思慮的形式變化,而任運應對世事眾務的無窮變化。凡塵事務必具存有
形式的相對是非,既立「是」之形式價值,則必成其「非」與之相對存在。聖人並非徒
知是非價值的有為形式,更是通達其創生是非之無為本原。所以《老子》說: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矣。
  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
  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

,也就表明了通達無為之聖人,既知是非相對乃是凡塵必然現象,所以乃是隨緣止於至
善,既不貪愛於同己之善,也不憎恨於異己之惡,也就善於隨緣教化一切善惡眾生;因
而《老子》說:『夫唯道,善貸且成』,又說:『道者,萬物之奧;善人之寶,不善人
之所保。美言可以市尊,美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棄之有?』,更闡述了聖人之天
德胸懷而說:

 『是以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是謂襲明。
  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師;不善人者,善人之資;
  不貴其師,不愛其資,雖智大迷;是謂要妙。』[18]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居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
  夫唯不爭,故無尤。』[19]

天德修為之治世太平,並非是為了成就自身之功業名位,也非為了強求一己德行有成,
乃是自然應運事物變化而利世濟民,正如《老子》所言:『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
不失德,是以無德』。所以面對種種得失境界變化,也就心境無所愛戀怨尤,因而《老
子》闡述了聖人入世之心境修為而說:

 『聖人不積,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
  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

聖人既然心境無所怨戀,也就不執自心成見,而超脫於人為形式之思慮觀念,而明照觀
察其自身所處時代環境的眾心之見。所以《老子》說:『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
[20];又闡述了聖人持心,乃是以道為本,而超越仁義形式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
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21];更認為太平之治,乃是隨順自然天成而眾人相
忘以化,遂闡述了民心思治層次而說:

 『太上,不知有之;其次,親而譽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
  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其貴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22]

因而太平治世雖然有其適應時代的禮法制度,然而卻是在民眾自由的維繫和諧下,容許
多元觀點共存,正如《莊子‧齊物論》說:『是以聖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均,是之謂
兩行。』。所謂「天均」,乃是相關於能以照見是非的覺知心神。你這心神能知是非善
惡,卻不落於所知的是非善惡,所以《莊子‧庚桑楚》說:『知止乎其所不能知,至矣
;若有不即是者,天均敗之』,也就表示了陷於所知境界,即難自覺心神,心境也就難
以超脫凡塵是非。聖人既明所知凡塵境界必有是非差異,也就不執迷於是非形式,自心
超脫而觀照眾事,遂能善應時變而調和眾心,正如《莊子‧齊物論》說:『是以聖人不
由,照之於天,亦因是也』。聖人心性既是超脫凡塵,蒞臨決斷國事眾務,也就不會患
得患失,便可以清明觀察而舉重若輕,而不迷失於群眾心魅的情緒感應,遂能氣定神閒
以化導眾心情魅,所以《老子》闡述了聖人治世之心神修持而說:

 『治大國若烹小鮮。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
  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夫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23]

因此,《莊子‧應帝王》便闡述了明王之治,乃是返復自覺而順天應人,深奧觀照而自
在隨緣,而說:

 『明王之治,功蓋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貸萬物而民弗恃;
  有莫舉名,使物自喜;立乎不測,而游於無有者也。』

  明達大道而玄同入世,混跡世俗卻不致妨害其深奧觀照,也就是太上安平之道;如
此乃就可以善施智巧,而引眾入於大道之門,因而才能真正成就安平天下的盛德大業;
所以《老子》闡述說:

 『執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太。樂與餌,過客止。
  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用之不足既。』

,乃也表明了道之超越凡塵形象,因而不落存有形式。道之玄同在世,既是不落存有形
式,也就不落智謀思慮,也就超脫於世間萬物眾象,因而《老子》說:『大象無形,道
隱無名』。若就道在世俗而言:不落存有形式,則是無跡而小;不落智謀思慮,則是無
為而樸;自覺超脫萬物,則是自主而不為物役;所以《管子‧心術下》闡述說:『執一
之君子,執一而不失,能君萬物,日月之與同光,天地之與同理。聖人裁物,不為物使
』,而《老子》則闡述說:

 『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也。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
  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
  知止所以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之與江海。』

道本不落存有形式,但為了向世人說明,便不得不定義觀念形式;以讓世人能有所知止
,而入於大道之門。大道教化之引領天下眾生,猶如雲行雨施而均平普降甘露,匯流川
谷而入浩翰江海,而使天下眾心皆能逐漸向道。真正大道既是超越於物象形式,也就超
脫於物欲情執,也就不迷於世俗得失,自足自得而恬淡處世;所以《老子》說:『知足
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又闡述了大道治世乃是基於己立立人、己達達人,而推
己及人以至於家國天下而說: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脫,子孫以祭祀不輟。修之於身,其德乃真;
  修之於家,其德乃餘;修之於鄉,其德乃長;修之於邦,其德乃豐;
  修之於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觀鄉,以邦觀
  邦,以天下觀天下。吾何以知天下然哉?以此!』[24]

正如《莊子‧人閒世》所謂:『古之至人,先存諸己,而後存諸人。』,《老子》也強
調了返復自覺而超越萬物,乃是基於自知自愛之明君子,方能成就聖人德行而說:『是
以聖人自知不自見,自愛不自貴,故去彼取此。』。所以《老子》闡示了知性而說:『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而強調了大道之化說:

 『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智民,將以明之,知此兩者亦稽式。常知稽式,是謂玄德。
  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順。』[25]

,也就強調了大道教化乃是本於啟迪民眾內心之自知自覺,而非本於灌輸外物境界之知
識形式,因而民眾才能樸實真知,而不致迷信盲從。因而老子強調了真知明智省察之法
,正是不隨物境流轉的深奧觀照之德。運用知識形式乃是基於覺知心神,正如孔子《論
語‧八佾》所謂『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就是強調了履踐禮法形
式乃是基於道德良知;《老子》也就強調了形式乃是基於精神,若是徒具形式而亡失精
神,乃是愚亂開端,而說:

 『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
  是以大丈夫居其厚,不居其薄;居其實,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26]

因而履踐大道乃由精神修行入手,而發之以形式運用;真正圓滿完備的器物制度,其精
神基礎與形式運用乃是不可分離。所以《老子》闡述了心神智慧之發用器制而說:『樸
散則為器,聖人用之,則為官長;故大制不割。』,又闡述了心神覺知而至器物形式的
發顯作用而說: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器成之。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
  道之尊,德之貴,夫莫之命而常自然。
  故道生之,德畜之,長之育之,成之熟之,養之覆之。
  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27]

心神所發的道德精神,乃是本然主動而尊;功用所存的器物形式,乃是必然被動而從;
深奧觀照而不役於物,也就自然任運萬物而無所執著,正是所謂「玄德」功夫。所以《
老子》也就闡述了天下事用,乃是生於心神而成於器物,所以當要明心守神而不隨物流
,才能不損身命而修習真道,而說:

 『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沒身不殆。
  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勤。啟其兌,濟其事,終身不救。
  見小曰明,守柔曰強。用其光,復歸其明,無遺身殃,是為習常。』[28]

因而《莊子‧應帝王》便闡述說:『夫聖人之治也,治外乎?正而後行,確乎能其事者
而已矣。』,又說:『游心於淡,合氣於漠,順物自然而無容私焉,而天下治矣。』,
《文子‧道原》也說:『聖人忘乎治人,而在乎自理』[29]。所以聖人德業,雖是治物
以敬慎有為,然而其本卻在遊心於自在無為;因而凡身雖隨人間形式而混跡入世,真心
卻是超脫出世而不染情執,所以《莊子‧德充符》闡述了聖人真心乃是不染塵思而說:

 『故聖人有所遊,而智為孽,約為膠,德為接,工為商。
  聖人不謀,惡用智?不斲,惡用膠?無喪,惡用德?不貨,惡用商?
  四者,天鬻也。天鬻者,天食也。既受食於天,又惡用人!』[30]

《莊子‧應帝王》更闡述了至人心境之超脫世俗,照攝覺知虛空之物境顯現,無所執迷
於世間塵務,而說:

 『無為名尸,無為謀府,無為事任,無為智主。
  體盡無窮,而游無朕;盡其所受乎天,而無見得,亦虛而已!
  至人之用心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故能勝物不傷。』[31]

用心若鏡,即是心照覺知虛空,乃是無為境界之至,也就是所謂「虛靜」功夫。勝物不
傷,乃能謙和應對物境,則顯有為功用之善,也就可具備「謙柔」作為。道家所謂「虛
靜」之「虛」,乃是意謂「心不執物」的觀照功夫─心不執物,而覺知心性空虛,攝容
萬物,所以謂之「虛」─因而《莊子‧人間世》說:『虛者,心齋也。』,《莊子‧刻
意》則說:『無所於忤,虛之至也。』。道家所謂「虛靜」之「靜」,乃是意謂「心止
而安」的定靜功夫─心止一境,而覺知心性平靜,映照萬物─因而《莊子‧天道》說:
『萬物無足以鐃心者,故靜也。』,《莊子‧刻意》則說:『一而不變,靜之至也。』
。道家因為偏向出世之道,所以虛靜功夫也就傾向於針對內在心境;而儒家因為偏向入
世之道,所以中庸功夫則就傾向於針對外在物境。所以儒家功夫也就在覺知觀照上,強
調了相對於物境的「中」;在契入覺知上,強調了相關於外在行為的「庸」。而道家功
夫則在覺知觀照上,強調了相對於自心的「虛」;在契入覺知上,強調了相關於內在心
境的「靜」。因而儒家中庸與道家虛靜,實是中道修為的一體兩面;只是中庸觀點基於
入世心術,而虛靜觀點重在出世心境;所以不但孔子《論語‧里仁》說:『吾道一以貫
之』,《莊子‧天下》也說:『聖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於一』,也就喻示了儒道兩
家雖然分別偏重入世與出世,但其根本修為乃是貫通同一。中庸修持在心境上的昇華,
也可通於虛靜;虛靜修煉在心術上的濟世,也可通於中庸;而其謙柔作為正是源自中道
修為謹居庸常的處世態度,所以《老子》說:

 『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
  不自矜,故長。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老子》所反覆強調的「不爭」,並非是在待人處事上的退縮逃避,而是指在處世
心態上的無所執著;因而行事為人也就可以自得自在,從而隨緣轉化人情世事,所以「
天下莫能與之爭」。一般世人由於積習成見,常會偏頗固執於一些物境形式的勝負得失
,反倒作繭自縛而迷失了宏觀全局的根本利害;而因為其偏執心態,也就在為人處世上
必會強求貪得某些事物,也就在應世行事上有著固定形態可循,因而就有受制於人的形
跡顯露。所以《老子》喻述了以柔應世而變幻莫測的功夫,乃是無所貪執而精微深藏,
而說:

 『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取之,
  必固與之;是謂微明。柔弱勝剛強,魚不可脫于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32]

聖人之能不執事物形式而隨緣應世,乃是基於無為自在的心性功夫,方能虛柔應世而不
制於物,因而可以因應時變而善妙處治萬物眾事,所以《管子‧心術上》說:『故必知
不言無為之事,然後知道之紀』,而《老子》又強調說:

 『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無有入無間。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
  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

因此,居心既是逍遙無為,處世則無形跡可循,應事就無形態可破,正如《莊子‧應帝
王》所謂:『與之虛而委蛇,不知其誰何,因以為弚靡,因以為波流』[33],所以《老
子》以水形之柔弱變幻而喻示說:『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
易之。』,正對應了《鬼谷子‧反應》闡述事機而說:『古之大化者,乃與無形俱生』
、『策而無形容,莫見其門,是謂天神』,亦對應了《孫子‧虛實》論述兵法而說:

 『微乎微乎,至於無形;神乎神乎,至於無聲。故能為敵之司命。』

 『故形兵之極,至於無形。無形,則深間不能窺,智者不能謀。因形而措勝於眾,
  眾不能知;人皆知我所以勝之形,而莫知吾所以制勝之形。故其戰勝不復,而應
  形無窮。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趨下,兵之形避實而擊虛,水因地而制流,
  兵應敵而制勝。故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

《繫辭上傳》喻述了知識形式乃是舊有經驗,心神修為才能因應時變,也更喻示了易理
修持之必然不嗜強暴,而說:『神以知來,知以藏往,其孰能與於此哉?古之聰明睿智
神武而不殺者夫!』。神智明武之不嗜強暴,乃是基於不爭之心,也就不會強求貪得;
因而在為人處世上乃有謙柔風範,自居則儉,待人則慈,行事則順勢而為,所以《老子
》強調說:

 『我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
  慈故能勇;儉故能廣;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
  今捨慈且勇,捨儉且廣,捨後且先,死矣!
  夫慈,以戰則勝,以守則固。天將救之,以慈衛之。』

儉則容人,慈則愛人,不敢為天下先,則能因人之利以利之;也就不會逆勢而動,正如
《管子‧心術上》所謂『毋先物動,以觀其則,動則失位,靜乃自得』,乃能發揮謙柔
功用而服眾安民,所以《象傳》闡釋〈謙〉卦爻辭說:『謙謙君子,卑以自牧也』、『
勞謙君子,萬民服也』、『無不利,撝謙;不違則也』,而《老子》更說:

 『是以聖人處上而民不重,處前而民不害,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
  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老子所謂「不敢為先」,乃是反對為了貪求事功而逆勢強為;其順勢作為,並非是諂媚
世俗的隨波逐流,而是因應時勢的善妙權變;其謙柔作為,乃是潛移默化而佈局造勢,
以待時機成熟而順勢成事,正如孔子《繫辭上傳》闡釋〈大有〉上九爻辭『自天祐之,
吉無不利』而說:

 『祐者助也。天之所助者,順也;人之所助者,信也﹔
  履信思乎順,又以尚賢也。是以自天祐之,吉無不利也。』

因而《禮記‧禮運》闡述了聖王德業之本而說:『先王能修禮以達義,體信以達順故』
[34],更闡示說:『故明於順,然後能守危也』,正是強調了明白通達於人情世故之順
勢而為,才能於人心唯危的世俗情境下,善妙守護道義事業。所以《老子》闡述了聖人
無為之行,乃是造於微細簡易之端,而說:

 『為無為,事無事,味無味。大小多少,報怨以德。圖難於其易,為大於其細。
  天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細。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謀,其脆易泮,其微易散。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亂。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為者敗之,持者失之。是以聖人無為故無敗,無持故無失。』

,正對應了《鬼谷子‧捭闔》之闡述用事而說:『無為以牧之』、『周密之貴微,而與
道相追』,亦對應了《孫子‧勢篇、形篇》之論述用兵而說:

 『故善戰者,求之於勢,不責於人,故能擇人而任勢。』

 『古之所謂善戰者,勝於易勝者也。故善戰者之勝也,無智名,無勇功。
  故其戰勝不忒。不忒者,其所措必勝,勝已敗者也。
  故善戰者,立於不敗之地,而不失敵之敗也。』

《序卦傳》闡述了〈謙〉卦之相關序變而說:『與人同者,物必歸焉,故受之以大有。
有大者不可以盈,故受之以謙。有大而能謙,必豫,故受之以豫。』,正象徵了謙柔同
眾方能順勢而動,正如《彖傳》闡釋〈豫〉卦而說:『豫,順以動,故天地如之,而況
建侯行師乎!』,也就闡示了謙柔順勢方能善運權柄,因而才能利於為政用兵,正相關
於《孫子‧始計》闡述兵法至道所謂:『道者,令民與上同意也;故可與之死,可與之
生,民弗詭也。』。所以《象傳》闡示了〈謙〉卦六五、上六爻辭而說:『利用侵伐,
征不服也』、『鳴謙,志未得也。可用行師,征邑國也』;而《老子》則強調了大道之
兵,絕非強恃軍武,而是為達良善目的之順勢征伐,乃是不得已而用之,而說: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其事好還。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後,
  必有凶年。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強。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驕,果而
  不得已,果而勿強。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

老子所謂「物壯則老」,乃是強調了驕盈恃強就不再演變進化以因應時變,也就不能通
達大道之自在應變,因而也就即將走向衰亡之途,所以《老子》又強調說:『保此道者
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蔽而新成。』。因而《老子》就闡述了通達天道無為,乃能自
在任運世務,以因應時變而善自成就事功,而說:

 『天之道,不爭而善勝,不言而善應,不召而自來,禪然而善謀。』

  《管子‧心術上》闡述了天道虛無乃不為萬物所變而說:『天之道,虛其無形。虛
則不屈,無形則無所位迕。無所位迕,則遍流萬物而不變。』,又闡述了無所爭求乃能
虛無同道而說:『夫正人無求之也,故能虛無。虛無無形謂之道,化育萬物謂之德。』
。《莊子‧天道》則闡述了聖王之道之通於天道,乃是不著物擾而心性自靜,方能自在
任運而無所貪執,因而可以宏揚廣備帝王之德,而說:

 『天道運而無所積,故萬物成;帝道運而無所積,故天下歸;聖道運而無所積,
  故海內服。明於天,通於聖,六通四辟於帝王之德者,其自為也,昧然無不靜
  者矣!聖人之靜也,非曰靜也善,故靜也;萬物無足以鐃心者,故靜也。』

「物無鐃心」之靜,也就是虛靜功夫之靜。虛靜功夫之至極修為,也就是深奧觀照以脫
離物擾而返復自覺,乃以守神於素靜無形的太一覺知虛空;因而通達大道常理,乃可謙
柔處世而不強爭妄為,所以《老子》闡述了虛靜功夫之超脫萬物塵境而說:

 『致虛極,守靜篤。萬物并作,吾以觀復。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
  歸根曰靜,靜曰復命,復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
  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35]

老子所謂『道乃久,沒身不殆』,乃指太一覺知虛空之超脫於凡塵萬物,自然也就超脫
於覺知者的凡塵身軀。《莊子‧德充符》更闡述了心神覺知乃可不與身軀環境生滅變異
,而返守萬物眾象之自覺本原,而說

 『死生亦大矣,而不得與之變;雖天地覆墜,亦將不與之遺。
  審乎無假而不與物遷,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

《莊子‧大宗師》便闡述了返守自覺的究極功夫進境,乃是層層超越而至解脫生死,而
說:

 『吾猶守而告之,三日而後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後能外物;
  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後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徹;
  朝徹,而後能見獨;見獨,而後能無古今;無古今,而後能入於不死不生。』[36]

;又寓言譬喻了孔子與顏回的對話,而闡述了超脫於身軀感官及思維意念的「坐忘」修
為,而說:『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於大通,此謂坐忘』。《莊子‧在宥》更
闡述了此種修為至極,雖然形貌仍現一己身軀處世,心神覺知乃是無己而同於大道,也
就不執物境萬有,而說:『頌踚形軀,合乎大同,大同而無己。無己,惡乎得有有!』
[37]。《莊子‧人閒世》也就寓喻假托於孔子及顏回關於「心齋」的對話,而闡發了守
神抱一的虛靜功夫,不僅是超乎耳之感官覺受,也更超乎了心之思維智識,乃是空虛無
相以對物境萬有,而演述說:

 『回曰:「敢問心齋。」
  仲尼曰:「若一志,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
   聽止於耳,心止於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
  顏回曰:「回之未始得使,實自回也;得使之也,未始有回也,可謂虛乎?」
  夫子曰:「盡矣!」』[38]

所謂「心齋」就是意謂「心性修持的物忌功夫」(「齋」原指“從事祭祀之物忌”,例如
忌酒、忌葷等。),而意喻心性虛靜不受外物牽累擾亂,所以《莊子‧田子方》寓喻老子
持守真心風範為『遺物離人而立於獨也』,而《莊子‧德充符》更闡述了身履人道而心
達天道之獨立逍遙,而說:

 『有人之形,無人之情。有人之形,故群於人,無人之情,故是非不得於身。
  眇乎小哉,所以屬於人也!謷乎大哉,獨成其天!』

  儒道兩家之所謂「獨」,皆是指涉“自得而獨立於世”。儒家偏於入世,所以著重
在自身不受環境所動;道家較為出世,所以著重在自心不受物境所動。君子之處世德操
;在體則獨立而無所可動,乃是「剛」之修為;在用則權變而善妙以動,乃是「柔」之
修為。所以孔子《繫辭下傳》闡述君子之道而說:『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剛,萬夫之
望』,《論語‧子罕》又強調了君子由學習、修道、獨立、權變而養剛致柔的應世發用
進境而說:

 『可與共學,未可與適道;可與適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

然而道家獨立於世的自覺心法,雖皆基於觀照,卻有兩路深奧進境。所以《莊子‧天下
》論述老子之獨為『以本為精,以物為粗,以有積為不足,淡然獨與神明居』,而論述
莊子之獨為『獨與天地精神往來,不敖倪於萬物』;也就表明了老子著重乃在獨守而超
脫物境,莊子著重乃在獨遊而解脫物化。老莊獨立的兩路差別,便在於老子著重守神而
居於物境之本,而莊子著重神遊而通於物化之宗。「守神」即是執守神明返復真常本體
,乃以太一覺知虛空為本,以凡塵萬物眾象為末,因而《莊子‧天下》又評論老子而說
:『建之以常無有,主之以太一』、『以空虛不毀萬物為實』。「神遊」乃是通達神明
無所可以返復,也就無所不可返復,才是完全圓滿返復;因而也就無所執於真假是非生
死本末的相對物化,而通達於境界變化之宗樞,因而《莊子‧天下》又評論莊子而說:
『芴漠無形,變化無常,死與生與,天地並與,神明往與!芒乎何之,忽乎何適,萬物
畢羅,莫足以歸』。所以《莊子‧天下》之統論道術派別,便將老莊兩者分為不同派別
,而有著重於覺知之「本」與「宗」的兩路差別。所謂「覺知之本」,乃是指覺知境界
之根本,正是老子之所謂「道」,也就是虛靜守神之太一覺知虛空;所謂「覺知之宗」
,乃是指覺知變化之宗樞,正是莊子之所謂「天」,也就是逍遙神遊之物化因緣中心。
老子著重之心性功夫在於「超越」物境,超越至極而盡性復命,即是達同覺知虛空之「
超脫」修為;莊子著重之心性功夫在於「解離」物境,解離至極而超脫亦離,即是出離
生死輪迴之「解脫」修為[39]。老子著重修為乃是超越相對境界,而超脫至於絕對真常
境界。莊子著重修為乃是解離一切境界、一切超越境界,以至解離太一超脫境界,而解
離了一切相對與絕對的境界,而解脫於一切境界變化。所以《莊子‧天下》評論了莊子
解脫修為之兼具超越與解離,而說:

 『彼其充實不可以已,上與造物者遊,而下與外生死無終始者為友。
  其於本也,弘大而辟,深閎而肆;其於宗也,可謂調適而上遂矣。』

,也就表明了莊子修為之充實無涯,上乃超越於物境,下則解離於物化,深究超脫卻不
執著於超脫境界,解離超脫而解脫於一切境界。因此,解脫必然兼具超脫,也就是說超
脫必須層層超越物境而達本真至極之覺知境界,而解脫乃是層層解離物化而致覺知境界
之解離超越;而此層層進展的玄妙修為,也就關聯於《老子》所謂的『玄之又玄,眾妙
之門』,乃是對應於覺知境界之超越層次,也正相關於返復自覺的修為層次,更相關於
一切萬有物象的展現層次[40]。《莊子‧知北遊》闡述了覺知境界由無至有的顯現生起
,而說:『夫昭昭生於冥冥,有倫生於無形,精神生於道,形本生於精,而萬物以形相
生』,也就喻示了萬物形態乃是顯於精微感知;因而真正道術並不落於任何物象形態,
乃是同於覺知而無所不在。所以《莊子‧天下》強調了道術之『無乎不在』,又說:『
神何由降?明何由出?』,詰問了心神覺知何以應世?返復自覺何從發生?遂闡述了心
性修行之進境內涵而說:

 『不離於宗,謂之天人。不離於精,謂之神人。不離於真,謂之至人。
  以天為宗,以德為本,以道為門,兆於變化,謂之聖人。』

所謂『不離於宗,謂之天人』,乃是指自在神遊之解脫者。所謂『不離於真,謂之至人
』,乃是指守神自然之超脫者。所謂『不離於精,謂之神人』,乃是指神通自主之脫俗
者。而所謂聖人人格的相關心態表現,乃是宗仰於覺修,根本於德行,引眾於大道,預
究於變化,從而積極於入世功業。聖人若是未能參透物象,雖是不迷名位,但卻為造美
好而尚戀物境功業;神人若是未能參透感知,雖是不貪功業,但卻為顯精微而尚念凡塵
己相;至人若是未能解脫覺知,雖是不執凡己,但卻為守超脫而尚存真常我相;所以《
莊子‧逍遙遊》便闡述其心態差別而說:『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因此,
《莊子‧天下》針對『古之所謂道術者,果惡乎在?』的終極問題,即連繫及古代中國
源遠流長而悠久傳承的中道傳統,強調了『聖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於一』的內聖外
王之道,乃是大備貫通了一切入世與出世的功夫修為,而闡述說:

 『古之人其備乎!配神明,醇天地,育萬物,和天下,
  澤及百姓,明於本數,係於末度,六通四辟,小大精粗,其運無乎不在。』


【附錄】

  《莊子‧齊物論》節錄(供引用解說於註釋內容)

 『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嘗有言邪?其以為異
  於鷇音,亦有辯乎?其無辯乎?道惡乎隱而有真偽?言惡乎隱而有是非?道惡乎往
  而不存?言惡乎存而不可?道隱於小成,言隱於榮華。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
  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則莫若以明。物無非彼,物無非是。自彼
  則不見,自知則知之。故曰:彼出於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說也。雖然,方
  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聖人不
  由,照之於天,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
  有彼是乎哉?果且無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謂之道樞。樞始得其環中,以應無
  窮。是亦一無窮,非亦一無窮也。故曰:莫若以明。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
  喻指之非指也;以馬喻馬之非馬,不若以非馬喻馬之非馬也。天地一指也,萬物一
  馬也。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物謂之而然。惡乎然?然於然!惡乎不
  然?不然於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無物不然,無物不可。故為是舉莛與
  楹,厲與西施;恢詭譎怪,道通為一。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毀也。凡物無成與
  毀,復通為一。唯達者知通為一,為是不用而寓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
  也;通也者,得也;適得而幾矣。因是已,已不知其然,謂之道。勞神明為一而不
  知其同也,謂之朝三。何謂朝三?曰:「狙公賦芧,曰:『朝三而暮四』,眾狙皆
  怒;曰:『然則朝四而暮三』,眾狙皆悅。」名實未虧而喜怒為用,亦因是也。是
  以聖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均,是之謂兩行。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惡乎至?有
  以為未始有物者,至矣,盡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
  次以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虧也。道之所以虧,愛之
  所以成。果且有成與虧乎哉?果且無成與虧乎哉?有成與虧,故昭氏之鼓琴也;無
  成與虧,故昭氏之不鼓琴也。昭文之鼓琴也,師曠之枝策也,惠子之據梧也,三子
  之知幾乎,皆其盛者也,故載之末年。惟其好之也,以異於彼。其好之也,欲以明
  之。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堅白之昧終;而其子又以文之綸終,終身無成。若是而
  可謂成乎?雖我亦成也。若是而不可謂成乎?物與我無成也。是故滑疑之耀,聖人
  之所鄙也。為是不用而寓諸庸,此之謂以明。』


【註釋】

[1] 《莊子》此句所指心境,並非一般思維感覺之心,而是超乎其上的本原真心。

[2] 所謂『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乃是老子首先就要強調說,僅憑儀
式規範與表述觀念是不足以追求或指涉到修行覺悟的真正面目。所謂『天地之始』,就
是指覺知境界的時空本原。所謂『萬物之母』,就是指覺知境界的形象本原。『常無,
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是『觀其妙,以欲常無;觀其徼,以欲常有』的倒裝
句。『觀其妙』之「其」是指「常無」,『觀其徼』之「其」是指「常有」,並對應於
後句『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因而老子為求行文簡練通順而隨興用了倒裝句法。老子在
此所謂「常」,乃是指超越凡塵時空的永恆真實。『同謂之玄』之「同」,是指「常無
」「常有」兩者的同出之方,也就是指其共同的修行方法。『玄之又玄』是指修行覺悟
乃是層層返復的相蘊過程,『眾妙之門』也就是指修致「觀其妙」的入門方法。

[3] 所謂「凡塵時空」,就是指你那身軀所存的外在客觀時空。《老子》所謂『天長地
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就是指你身所處的客觀時空乃
是自然長久無際。

[4] 「超意識」(superconsciousness)是一個尚未明確定義的心理學相關流行詞,本書
後面將會給予明確定義。

[5] 老子之所以在此僅提及視覺、聽覺、觸覺的三種感官覺受,是因為較高的禪定境界
裏沒有味覺與嗅覺,而更高的禪定境界會不再受限於感官覺受,純融為意識覺知。

[6] 老子所用的「沖」字,古象形字可能應是左「气」右「中」,但因世人罕用而絕,
所以在後世的傳抄過程裏,被誤植為「沖」字。

[7] 超越二元對立分別,並不就是沒有二元對立分別,而是不迷陷於二元對立分別。

[8] 《莊子‧齊物論》是要破除對於觀念體系的思維執著,篇名乃是相對於名家《公孫
龍子‧指物論》(古人之所謂「名」,並非僅指「名稱」,而是廣義指涉了一切觀念形式
)。莊子在文中將論述層次,由一般人思維所侷限的觀念對象,提昇到觀念對象所存在的
覺知境界;也就是說,一般人的思辯討論只是侷限在所思維的客體對象,而莊子更納入
了思維者的主體角色,以完備探討其思維活動的整體覺知境界。所以莊子先以『夫言非
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耶?其未嘗有言耶?其以為異於鷇音,亦
有辯乎?其無辯乎?』而點出思維主體的根本問題,再以『道惡乎隱而有真偽?言惡乎
隱而有是非?道惡乎往而不存?言惡乎存而不可?』的詰問,來彰顯出觀念體系的根本
問題。『道隱於小成,言隱於榮華。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莊子
之所以用儒墨為例,是因為當時儒墨兩家偏執互謗,相關謗議內容可見於《孟子》《墨
子》)是指一般辯說是為了支持己方意識型態,而侷陷在觀念對象與利益考量。『欲是其
所非而非其所是,則莫若以明。』是指若要顛覆既有觀念的體系基礎,不如從反省其定
義基礎來著手。「以明」之「以」,是指涉到推論句法所用的「以」字,而意謂了對於
觀念體系的定義。「以明」之「明」,是指定義者的返觀自省。「以明」就是指定義者
對其定義基礎之覺知境界的返觀自省,也就是對其自心思維推論的返觀自省。然後莊子
開始由一切觀念體系的共通基礎問題開始論述,而說:『物無非彼,物無非是。自彼則
不見,自知則知之。』,也就強調了一切物象無非是你這覺知境界的觀察對象(彼)與存
有形式(是)。『故曰:彼出於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說也。』則是說明了觀察對象
與存有形式恰是共同建構了循環論證的對偶基礎,而自證其所立觀念體系。『雖然,方
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說:既然推
論可以循環證真,反推亦可循環證偽,各種公理定義系統也都可以各依其循環論證來自
圓其說而自證其觀念體系。『是以聖人不由,照之於天,亦因是也。』則是強調說:所
以聖人不會盲從他人觀念體系,而可觀照開創自得觀念體系,但此觀念體系也必還是落
於某種存有形式。『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
?果且無彼是乎哉?』是說:觀察對象與存有形式其實必然共同依存,而進行辯說的彼
此兩方若是都各依己見來自圓其說,結果就會依著各自觀念體系在各說各話;那麼,究
竟要如何判斷決定觀念體系呢?所以莊子便說:『彼是莫得其偶,謂之道樞。』,便是
強調了放下對於觀察對象與存有形式之循環論證的思維執著,就是入道的樞紐;也就是
意謂,思維者不要只是關注在客體形象上打轉,才能開始真正求道。『樞始得其環中,
以應無窮。是亦一無窮,非亦一無窮也,故曰莫若以明。』就是說:契入道樞才能跳出
循環論證的迷思,而掌握到一切循環論證的中心本原,以因應觀念體系的無窮變化;一
切正反論證都有無窮變化,所以要返本歸原才能不為觀念所轉,而可自在轉化觀念。莊
子在此是要強調,思維者不能只知依從既有觀念體系而迷陷其中,而是要掌握到創造觀
念體系變化的自心樞紐,才能真正自在運用觀念體系。

[9] 莊子提出「以明」是要讓人破除對於觀念體系的執著,而返覺一切智識之源。此一
智識本原,正對應於古希臘哲人赫拉克利圖斯(Heraclitus)所謂的Logos。既然是要破除
觀念執著,所以「否定觀念」比「肯定觀念」更適宜於破除執著;因而莊子與赫氏都愛
用詭譎隱喻來論說,以顛覆世人習慣的觀念執著,正如《莊子‧天下》所謂:『以謬悠
之說,荒唐之言,無端崖之辭,時恣縱而不儻,不以觭見之也』。因此,《莊子‧齊物
論》在強調了『莫若以明』之後,緊接就說:『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
指也;以馬喻馬之非馬,不若以非馬喻馬之非馬也。』。然後莊子更將執著問題由思維
範疇推至覺知境界,而說:『天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也就喻示了你所以為的天
地萬物也都是你這覺知境界中的觀念形式。當你認為你察覺到天地萬物,其實也就是你
的覺知境界自然發生了相關觀念。所以莊子就闡述了你這覺知境界中物象觀念的自然認
證(佛家所謂『法爾如是』),而說:『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物謂之而然
。惡乎然?然於然。惡乎不然?不然於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無物不然,無
物不可。』。《莊子‧寓言》也說:『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無物不然,無物不可
。非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孰得其久!』(《莊子‧齊物論》『何謂和之以天倪?曰:是
不是,然不然』),則是更強調了若非以詭譎言詞來顛覆你的那些既成觀念,怎能讓你得
致真正不變的你這本原!你這本原也正對應了《莊子‧齊物論》首段闡述天籟所問:『
夫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已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誰邪?』;所以《莊子‧則陽》就將「
環中」的超脫意義,由思維範疇推至覺知境界,而闡述了冉相氏超脫出覺知境界的迷妄
循環認證,乃能超脫於凡塵時空萬物,而說:『冉相氏得其環中以隨成,與物無終無始
,無幾無時。日與物化者,一不化者也,闔嘗舍之!』。所謂「隨成」,就是隨緣成就
而不強求;『得其環中以隨成』就是意謂,參透物相而不再貪求物境。《莊子‧寓言》
就闡述了參透物相的明達心境而說:『萬物皆種也,以不同形相禪,始卒若環,莫得其
倫,是謂天均。天均者,天倪也。』,也就描述了在明達心境下,萬物現象都是觀念對
象的變化潛能(也就不是固定型態的觀念對象),而以不同存有形式相互轉化,並非可以
截然劃分區隔而分離彼此,正如希哲赫氏所謂:『萬物皆在流變』。萬物變化無窮,觀
念亦是變化無盡,所以《莊子‧養生主》結語便闡述了知識觀念隨其傳承演化而繁複無
盡說:『指窮於為薪火傳也,不知其盡也。』,始句更強調了徒求知識並不可能得致真
知,而說:『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
!』。所以赫氏就強調了自覺返復本原Logos,才能真正瞭解事物,而說:『學習許多事
情並不能教人領悟』(因為真正領悟,在於「能知」,而非「所知」),又說:『我研究
了我自己。』(因為「能知」在於自己)。因而莊子所謂「天均」,即是象徵了返復自覺
而明萬物本然平等;所謂「天倪」,即是象徵了返復自覺而達萬物觀念本原。所以莊子
闡述了明達大道之詭譎於世俗是非,而說:『故為是舉莛與楹,厲與西施;恢詭譎怪,
道通為一。』。

[10]莊子所謂『道通為一』,乃是指返復覺知境界本原而言。然則物象之觀念成就,乃
是因於區分差異而有;既有差異就有是非,是非成毀乃是相對共存,是成非毀,非成是
毀;所以莊子便基於覺知境界而闡述物象觀念說:『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毀也。』
。然後又強調了超越物象差異變化,即可通達覺知境界之物象本原,而說:『凡物無成
與毀,復通為一。』。接著莊子就闡釋及超越思維推論的觀念創造過程,而闡述了道之
發用。『唯達者知通為一,為是不用而寓諸庸。』是指:明達觀念思維本原,用心也就
可以不依從於形式思維的論證形式,而是藉託庸常覺知來感應認證。莊子在此所謂「庸
」的庸常,並非是指平庸,而是用以對照於繁複推演的巧思論證,乃是指涉到超越思維
的直覺感應。所謂『寓諸庸』,即是心境藉託庸常覺知而脫離形式思維,以發起直覺感
應(也就是易理感應)。庸常覺知即是藉託用以發起直覺感應,以通達物象而得致事理;
感應得致適宜事理,也就是用心至於微妙觀念境界;所以莊子就闡述說:『庸也者,用
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適得而幾矣。』。『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謂之
道。』就是指:如此開創觀念形式,卻不知開創原由何從論證,就是道之發用。莊子在
此便是說明,原創性思想並非思維推論可致,而是發生於超越思維的直覺感應(若是觀念
發生可以用思維論證而推及,那就不是原創觀念,真正原創乃是無中生有的自發靈感);
而此開創觀念的智識本原,便是「道」。所以莊子後來便再次闡述了「以明」功夫,也
強調了聖人乃是自在任運思維而可以開創自得觀念的思想家,也就不會迷陷在觀念形式
的文字遊戲裏,而說:『是故滑疑之耀,聖人之所鄙也。為是不用而寓諸庸,此之謂以
明。』。莊子此論並非是要反對建構觀念體系;因為對於觀念體系的否定或解構,在形
式表述上也還是屬於觀念體系。莊子真正是要強調,觀念只是工具而非根本,我們應該
運用觀念而不是被觀念所用;而此運用觀念的入門樞紐,就是在於莊子所謂「道樞」的
返復自覺。不知返復自覺,卻只執迷在所知觀念形式,也就對應了莊子所謂:『彼非所
明而明之,故以堅白之昧終。』。所以莊子就說:『勞神明為一而不知其同也』,意謂
觀念形式本就因於差異而有,然而其覺知本原乃是共同無異,所以不知返復本原而茫然
追求形式同一,豈不徒勞!然後莊子再以「朝三暮四」的猴狙寓例,來嘲諷人被觀念形
式所用,而評論說:『名實未虧而喜怒為用,亦因是也。』。因此,莊子就闡述了聖人
之明照思想觀點而說:『是以聖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鈞,是之謂兩行。』,也就表達
了聖人並不偏執於觀念體系之形式是非,乃是和攝是非兩方之觀點,而以觀照其變化來
自覺認證。莊子在〈齊物論〉所關注的觀念體系問題,並非是在體系枝節的演繹推論,
而是在其體系基礎的公理定義;因而莊子所謂『寓諸庸』的觀照認證,並非是要用觀照
來取代推論,而是要觀照認證其構成體系基礎的那些不可推論的預設公理。《莊子‧齊
物論》並不是在觀念形式上去回應解決問題,而是從思維根本上顛覆其體系基礎來打消
問題。思維根本乃是涉及覺知境界,所以後續『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道之所以
虧,愛之所以成。』此段,乃是莊子對於覺知境界的相關論述,其相關闡釋請閱本書〈
覺知第五〉。

[11]『德總乎道之所一』指涉了覺知境界之本原,『言休乎知之所不知』指涉了思維範
疇之本原;兩者都是指涉及存有形式之本原。你那所覺物象,就是你覺知境界中的觀念
;你那所思觀念,就是你思維範疇中的物象。所以《莊子‧齊物論》篇末所謂『化聲之
相待,若其不相待。』就是指篇首寓述其天風吹籟之萬聲並作,若是只見孔竅,猶似彼
此無關;象徵了萬物觀念皆是同一覺知本原,但若僅察現象,卻是似乎各自無關;這是
莊子要強調世人論辯乃是執迷觀念卻忘其本原。所謂『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
窮年也。』就是莊子自述其一生行持乃是自覺觀照其物象觀念之漫衍變化;所謂『忘年
忘義,振於無竟,故寓諸無竟。』就是莊子自述其心超脫於凡塵時空(年)與觀念體系(義
),而逍遙於無終無始(解脫生死),而著述寓託於無所終始(解離觀念)。因而『道之所一
者,德不能同也;知之所不能知者,辯不能舉也。』就是強調了無為本原,並非有為德
業或思辯可及。所以莊子《莊子‧寓言》又自述其「不道之道」「不言之辯」的詭譎行
持而說:『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因以曼衍,所以窮年。』;更自述其論述(齊物論),
乃是不執觀念表述(卮言),自齊而論不齊,而說:『不言則齊;齊,與言不齊;言,與
齊不齊也;故曰無言。』;再自述其言說真意乃是無關於言詞表述,而說:『言無言:
終身言,未嘗不言;終身不言,未嘗不言。』。因此《莊子‧外物》結語就強調說:『
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與之言哉!』。

[12]道家老莊對於仁義禮樂的擯貶,並非就是要違反其形式。因為違反形式,仍是落於
反面形式。執迷其是,是執迷於形式;執迷其非,也還是執迷於形式。道家是要自心超
脫於觀念形式,才不致迷陷於形式是非,而亡失其真正本原。《莊子‧外物》說:『荃
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荃;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執荃忘魚,執蹄忘兔,固是
大迷!但若捨荃失魚,捨蹄失兔,則更是大愚!所以魏晉士人假藉玄學清談而放浪形骸
的頹靡之風,乃是自誤誤人的錯謬行徑,並非真正道家精神。不執仁德並非不具仁德,
不迷觀念並非不用觀念。道家所謂「無為」並非「不為」,所謂「無言」並非「不言」
,所以《莊子‧庚桑楚》說:『虛則無為而無不為也』。

[13]知有為之不得已,也就容易避免自以為是的道德傲慢。

[14]《老子》說:『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治國在利,是而以正;
用兵在害,是而以奇;取天下在於超越利害,是而以無事。居心無為,行事方能超越利
害。就實務上而言,所謂「無事」並非沒事,而是指行事超越利害糾葛而無所偏執;所
以《大學》謂之「平天下」,《文言傳》則說:『雲行雨施,天下平也。』。

[15]『以刑為體者,綽乎其殺也』是指遵從法規以免刑罰。『以禮為翼者,所以行於世
也』是指參照禮俗以處世間。『以智為時者,不得已於事也』是指智慮應變以解事累。
『以德為循者,言其與有足者至於丘也』是指依循德範以行有為;『有足者至於丘』乃
莊子隱喻,喻指有為者修習於孔子(名「丘」)的聖人之道。『而人真以為勤行者也』是
指其行為表現乃是勤奮戒慎,但真心乃是自在逍遙。『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
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是指其真心不受內在思慮與外在行為所動。『其一與天為徒
,其不一與人為徒』是指其返復自覺而又應化世俗。『天與人不相勝』是指天人合一而
兩不相礙。

[16]所謂『時命大謬』是指在時代命運上的錯置不合,喻指其心性修為乃是大異於同代
世俗。所謂『當時命而大行乎天下,則返一無跡』,乃是相關於《本經陰符‧盛神法五
龍》所謂:『真人者,同天而合道,執一而養產萬類,懷天心,施德養,無為以包志慮
思意而行威勢者也。』。所謂『不當時命而大窮乎天下,則深根寧極而待』,則是相關
於《鬼谷子‧抵巇》所謂:『聖人者,天地之使也。世無可抵,則深隱而待時;時有可
抵,則為之謀;可以上合,可以檢下,能因能循,為天地守神。』。所謂『此存身之道
也』,乃是相關於《素書‧原始》所謂:『賢人君子,明於盛衰之道,通乎成敗之數,
審乎治亂之勢,達乎去就之理;故潛居抱道,以待其時。若時至而行,則能極人臣之位
;得機而動,則能成絕代之功。如其不遇,沒身而已。是以其道足高而名重於後代。』
。所謂『古之存身者,不以辯飾智,不以智窮天下,不以智窮德,危然處其所而返其性
已,又何為哉!』,乃是相關於《老子》所謂:『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
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

[17]此段論述乃是闡明了內聖外王的大道功業由天至人的開展次序。『天』是指涉及心
神覺知之返復自覺。『道德』指涉及心性修持。『仁義』指涉及品行操守。『分守』是
指權限分際(包含個人與組織)。『形名』是指憲章(名)與制度(形)。『因任』是指用人
任事。『原省』是指探究檢察。『是非』是指評鑑判定。『智謀不用,必歸其天』乃是
指心性修持超越智慮謀思,並非是指不要使用智謀;猶如修練氣功之要求不去控制呼吸
,並非是指不要呼吸。『太平』就是對應於《老子》所謂「安平太」,乃是指自心超脫
的應化治世之道。

[18]所謂「襲明」,就是「因襲之明」,是指善於因襲人情物性而化導其行。所謂「要
妙」,就是「要取之妙」,是指巧於取法他人行為而善自成德。

[19]『居善地』是指自居如地寬宏。『心善淵』是指自心同道淵深。『與善仁』是指與
世善施仁德。『言善信』是指言語誠信平實。『正善治』是指善於管治行為。『事善能
』是指善於處理事務。『動善時』是指善於因應時變。『夫唯不爭,故無尤』是指既然
無所爭求,也就自心沒有怨尤。

[20]正如《文子‧道原》引老子言,所謂『執道以御民者,事來而循之,物動而因之;
萬物之化,無不應也;百事之變,無不耦也。』。

[21]所謂「不仁」,在此是指超越仁之侷限。所謂「芻狗」,本是祭祀供品,祭前盛存
維護,祭後隨意丟棄。老子此句闡述了道蒞天下的聖人神明心境,乃是不為物象所擾,
猶如神像靜觀供品往來變化。所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是指時空(天地)容攝
萬物,而任萬物自然變化,卻不隨其變;以此喻示了聖人覺知境界所照見的凡塵時空萬
物。所謂『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是指聖人覺知境界照見民眾活動變化,而道心
卻不隨其變。

[22]老子在此表明了,至善政治乃是基於自由,而致民眾幸福自然成就,正如《莊子‧
應帝王》所謂:『順物自然而無容私焉,而天下治矣。』。

[23]老子在此將塵俗心神力量,稱之為「鬼」,意喻其魅惑迷惘;而述及了群眾心靈與
領導心靈的交互感應。世俗群眾心靈的集體意識往往形成一股群魅力量,而世俗領導者
心靈也有一股君魅力量,兩者交迷而互惑感應。『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是指聖人道
心不受天下群魅所惑。『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是指並非沒有群魅感應,只是不能
惑傷聖人。『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是指不止群魅不能為惑,聖人自心亦不魅
惑傷人。『夫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是指聖人道心蒞世而止息其君群互魅,遂能感應
道交而為致德業。

[24]『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脫,子孫以祭祀不輟』是指建德抱道以致道統傳承不斷。
『修之於身、家、鄉、邦、天下』是述其德業之博化。所謂德業博化,並非是鼓吹民眾
盲從教條,而是引領民眾自知自覺。所以『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觀鄉,以邦觀邦
,以天下觀天下』乃是以「觀照自覺」而指涉了由個人至天下的自知自覺與自主自得,
隱含了素樸的民主思想;意謂民眾群體並非盲從教條命令而臻德化,乃是自覺自主而自
得自成其德博而化。老子所謂『吾何以知天下然哉?以此!』,即是指人人皆有覺知之
心,所以人人皆可自知自覺與自主自得;「此」即是老子自指其能覺能知的中心心神。

[25]今本所傳『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民之難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
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知此兩者亦稽式。』乃是後人竄改以供政治目的,
並非老子原意。智愚兩者都是落於所知形式,只是正反不同而已,所以道家並非「反智
」而是「超智」。所謂「稽式」本指省察之法,「玄德」是指深奧觀照之德。所以『常
知稽式,是謂玄德』便意謂了「稽式」乃是深奧觀照以省察自心之法。若以今傳『故以
智治國,國之賊』與『不以智治國,國之福』兩者作為稽式之知,則就誤為政治手段之
知。因此,考察老子原旨,原文當為『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智民,將以明之,知此兩者
亦稽式。』;乃是意謂了善於為道並非在於傳授民眾知識觀念,而是在於引領民眾返復
自覺(真正深切自覺也就自然善於任運知識觀念)。所謂『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
然后乃至大順。』是指深奧觀照乃是脫離物擾,因而可以達致大順應世。所謂「大順」
就是《老子》其後章節所闡述『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以其不爭,
故天下莫能與之爭。』的順勢不爭之行。

[26]老子在此所謂「禮」是指「所行」之規範形式,所謂「前識」是指「所知」之觀念
形式。『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是指徒重「所行」形式,即會迷失「能行」
之心。『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是指唯執「所知」形式,即會迷失「能知」之
心。『去彼取此』之「彼」是指「所知」「所行」,之「此」是指「能知」「能行」。

[27]『道生之,德畜之』是對應於心神覺知之根本境界;『物形之,器成之』則對應於
覺知境界之形式發用。『道生之』是指一切時空萬物生起於覺知虛空;『德畜之』是指
一切萬物現象畜容於時空泡沫(關於「道德仁義禮」的相關覺知境界層次,詳見本書〈性
理第九〉)。『物形之』是指萬物現象皆是觀念形式;『器成之』是指事用成就乃在器制
方法。『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是指道生德畜乃是主動而尊,物形器成乃是被動而
從。『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則描述了深奧觀照的不執不爭之德


[28]老子在此所謂「母」是指道生德蓄,所謂「子」是指物形器成。「塞閉」「開濟」
都是針對感受物境,而形容其覺知之超脫或沉淪。『見小』是指通達超越存有形氏;『
守柔』是指應世接物無形莫測。『用其光,復歸其明,無遺身殃,是為習常。』是指守
神抱一而運用覺知虛空明光照攝塵世,又避免招引自身禍患,就是入世行道的恆常修習
之法。

[29]這些觀點並非是指只顧「自理」而不顧「治人」,而是強調「治人」應以「自理」
為基礎。對於現代管理學說的類似觀點,可以參考 VISA 創辦人 Dee Hock 所著《One
from Many: VISA and the Rise of Chaordic Organization》,其中對於領導管理的
見解。

[30]莊子在此是要說明聖人神遊之真心境界,乃是超脫於凡俗情境;所以是指中心心神
,而非是指外在心術。因而所謂「不為」與「惡用」乃是指真心境界不受染著,並非就
是外在表現「不具」。因此,《莊子‧德充符》其後記載了莊子回答惠子『既謂之人,
惡得無情?』之問,而說:『是非吾所謂情也。吾所謂無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惡內傷其
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

[31]『無為名尸,無為謀府,無為事任,無為智主。』是指不要沉迷世俗事功,並非逃
避世俗事功。『體盡無窮』是趨向超脫,『而游無朕』是趨向解脫。『盡其所受乎天,
而無見得,亦虛而已!』是指趨向世事猶如虛空泡影,不來不去,無得無失。『至人之
用心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故能勝物不傷。』是指至人心照其覺知虛空之時空萬
物,猶如鏡顯萬物。

[32]老子所謂『將欲剋之,必固生之』的觀點,乃是表明了必先固有型態,才能破其型
態;若是不具型態,也就無從破之。所謂「微明」,就是「微」之「明」,意謂明達細
微事端。

[33]今本「弟靡」,應作「弚靡」。

[34]『修禮以達義』是指制定群體規範而達致公理正義。『體信以達順』是指體悟人倫
誠信而通達順情適性。

[35]『致虛極,守靜篤』是指達致覺知虛空而守其太一清靜。『萬物并作,吾以觀復』
是老子自述以觀照超脫凡塵萬物而返復自覺。『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是指體察到萬
物眾象皆顯現於時空泡沫中。『歸根曰靜,靜曰復命,復命曰常,知常曰明』是指照見
時空泡沫,即是返復生命真常本原的覺知虛空,也就真正明達自知。『不知常,妄作凶
』是指不明真常本原之昏妄作為乃有凶險。『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
道』是指體知真常本原容攝萬物,無私超脫而通達大道。

[36]相關說明詳見本書〈覺知第五〉。
 
[37]今本『頌論形軀』之「論」是誤字,應作「踚」。

[38]關於「氣」的說明,詳見本書〈易氣第四〉。

[39]「超脫」是超越一切相對境界而持守絕對境界,然而還執著於絕對與相對的對立。
『解脫』是解離一切境界,不再執著於絕對與相對的問題。「超脫」是太一本真,恆久
真常;所以老子會常言守神抱一。「解脫」是一而不一,不一而一;所以莊子會卮語詭
譎荒謬。對應於佛家觀念而言:「解離」是觀「諸行無常」;「超越」是觀「諸法無我
」;既「超越」又「解離」,就是《圓覺經‧普賢菩薩》所謂『一切菩薩及末世眾生,
應當遠離一切幻化虛妄境界』的「遠離」;「超脫」是守「真常命根」(《圓覺經‧淨諸
業障菩薩》『謂諸眾生心照清淨覺所了者,一切業智所不自見,猶如命根。』);「解脫
」是通「涅槃寂靜」。

[40]這些層次的相關說明,詳見本書〈覺知第五〉。

2009年3月23日

【書稿】正觀中道〈中庸第一〉〈誠謙第二〉

◎首發於 PTT BBS 儒家版 Confucianism
  https://www.ptt.cc/bbs/Confucianism/M.1237785349.A.450.html


  【書稿】正觀中道─儒道佛修持的貫通詮釋

   Central Doctrines of True Percipience: Coherent Interpretation of
   Disciplines of Confucianism, Taoism, and Buddhism.

   〈中庸第一〉〈誠謙第二〉


   東岐明 amidha.orienta@gmail.com
   
  ◎若需引用網絡此稿,請用下列網址,作為出處:
   《陽明東岐文叢》 http://amidha.myweb.hinet.net/publications


 〈稿序〉

  本文為《正觀中道》書稿的前兩章,藉由融會《易經》與其他先秦古籍的心性
  思想,還原了孔子與子思的中庸思想原意,也闡發了《易傳》義理,內容乃在
  闡述孔子中庸之道的微言大義。因為本文兩章乃是專述中庸,所以先行獨立發
  表在網絡上。謹以感謝讀者指教。

                          東岐明 2009.3.23.




 ◎中庸第一

  所謂「中」的心性修持,乃是早於孔子,而肇始於中國上古的文化傳統。《論語‧
堯曰》記載帝堯訓勉帝舜說:『咨!爾舜!天之曆數在爾躬,允執其中!四海困窮,天
祿永終。』,而《尚書‧大禹謨》更記載帝舜訓勉夏禹說:『天之歷數在汝躬,汝終陟
元后。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兩者所謂的「允執其中」、「
允執厥中」,就是指稱“要適當地持守此一「中」的心性功夫”。《大戴禮記‧五帝德
》也記載孔子論述帝嚳說:『執中而獲天下』,而孟子《孟子‧離婁下》則論述商湯事
蹟說:『湯執中,立賢無方。』,可見「中」的心性功夫,乃是理想君德所應具備。而
帝舜訓示所謂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

此句,更被後世儒者舉為儒家道統的十六字心傳。孔子《中庸》曾經稱贊帝舜善於明察
為政而說:『舜其大智也與!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揚善。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
。其斯以為舜乎!』,而《論語‧衛靈公》又感嘆其心性修持之治事精妙而說:『無為
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也就表達了孔子對於帝舜心性
修持的推崇敬仰。因而孔子承繼了上古此一「中」的心性修持傳統,再增以「庸」之意
涵,而成為儒家「中庸」的君子之道。孔子《中庸》曾經贊美他的得意弟子顏回之善守
中庸而說:『回之為人也,擇乎中庸;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而子思
更是著述《中庸》一書專以闡揚中庸之道,;因而可知中庸乃是儒家心性修持的核心功
夫,而此功夫又是繼承著中國上古文化傳統的心性功夫。那麼中國上古傳統所謂「中」
的心性修持功夫究竟是什麼呢?

  「中」作為心性功夫的上古傳統原始意涵,其真正意義乃是指「心中」之「中」的
「內在」之義,代表了某種「內藏於心」的修持功夫。《管子‧心術下》闡述說:『無
以物亂官,毋以官亂心,此之謂內德。』(「物」是指“相對於心的外在事物”,「官」
是指“感官知覺”),又說:『中不精者,心不治。』、

 『心之中又有心,意以先言,意然後形,形然後思,思然後智。』

;《管子‧內業》則闡述說:『執一不失,能君萬物。君子使物,不為物使。得一之理
,治心在於中,治言出於口,治事加於人,然則天下治矣。』,又說:『不以物亂官,
不以官亂心,是謂中得。』,又描述了心性操持的內在層次而說:

 『我心治,官乃治。我心安,官乃安。治之者心也,安之者心也。
  心以藏心,心之中又有心焉。彼心之心,意以先言。
  意然後形,形然後言,言然後使,使然後治。』[1]

所以「中」的相關心性功夫,《管子》謂之為「內德」;乃在於不以物象擾亂感官,又
不以感官擾亂心境,更達至超乎語言形象發生的心中之心─含藏在心中的內心!《管子
》此種闡述觀點是將人作為覺知者個體角色的知覺境界分為四類:第一類─物─是身軀
感官之外的物體形象(物象)境界,第二類─官─是感知覺受物象的感官感覺境界,第三
類─心─是內心思慮情感的心念形象境界,第四類─中─是內心以能觀察的心神感應境
界。前三類境界都是有所形象而可被觀察感受;第一類的外物可以被第二類的五官(眼見
、耳聽、鼻嗅、舌嚐、身觸)所觀察,第二、三類的感受與心念都可以被第四類的心神所
觀察。對於覺知者個體而言,第一類是外境事物,第二、三類是內心思慮情感覺受,第
四類就是觀察並感應前三類境界的「心中之心」。《管子》更闡示心中之心的作用,乃
是『意以先言』而『意然後形,形然後思,思然後智』;也就是指心中之心的意向作用
,乃是超越於種種心念形象,但卻推動著心念思慮的變化,更而推動了外境事物的發展
,所以《管子》又說:『意然後形,形然後言,言然後使,使然後治。』。譬如你現在
正在看這些字句,是你的意向推動思慮使用眼睛在看。你的眼睛看到的字句,就是你的
第一類外境事物。你的眼睛感受的字句印象,就是你的第二類感官感覺。你的內心應對
字句印象的相關思慮念頭就是你的第三類心念形象。你這觀察感應這一切形象,但卻超
越這些內外形象變化的更深內心,就是你的第四類心中之心。《管子‧弟子職》就將此
「心中之心」稱為「中心」,而闡述了當時學生規範內容的儀容整潔與修持中心而說:
『顏色整齊,中心必式』;更強調了言行舉止之學習持守中心,乃是肇始德業的基礎而
說:

 『凡言與行,思中以為紀。古之將興者,必由此始。』

  《五行》[2]則將內心境界區分中外,也以「中心」對應了《管子》第四類的「心中
之心」,又以「外心」對應了《管子》第三類的心念思慮,而論述了不同心境操持的人
情交往而說:『以其中心與人交,悅也。』、『中心辯然而正行之,直也。』、『直也
者,直其中心也,義氣也。』、『以其外心與人交,遠也。』;正說明了中心待人乃是
超越思慮的自在交流,而自然表現了人情親切的「悅」與「直」;然而外心待人乃是思
慮計度的謹慎交往,所以也就做作表現了人情生疏的「遠」。所以孔子《禮記‧表記》
闡述了未經思慮而自然發出的惻隱悲憫而說:『中心憯怛,愛人之仁也。』,孟子《孟
子‧公孫丑上》也以中心形容了真誠喜悅而說:『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如七
十子之服孔子也。』,荀子《荀子‧解蔽》則以中心論述了觀察之智而說:『凡觀物有
疑,中心不定,則外物不清。吾慮不清,未可定然否也。』。因而《五行》也就闡述了
君子德行乃是基於中心修持而說:

 『仁覆四海,義襄天下,而誠由其中心行之,亦君子已!』

《管子》與《五行》所謂「心中之心」的「中心」,也就是《周易》論述易理之所謂「
神」[3],就是你這觀察感應內外萬象的「心神」;所以《說卦傳》相通於《管子》所謂
『意以先言』,而闡述了感應易理卦象的心神,乃是奧妙超越萬物形象而說:『神也者
,妙萬物而為言者也。』;而《繫辭上傳》也說明了心神之超越形象變化而說:『陰陽
不測之謂神』,更闡述了易理感應之所憑藉的心神,乃是超越於內心外物的種種形象變
化,也就超越了一切心思行為,而能領悟通達事物道理而說:

 『易,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
  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與於此!』

  此一心神感應的領悟通達,並不限於易理,而是一切智慧之本。若以一般世事來解
釋:就譬如你現在閱讀這篇文本,讀入了許多文字形象,也在你心中發生了相關思慮念
頭;但你這能夠領悟了解文本意義的心神,卻不屬於你內心的這些形象思慮。雖然你針
對這篇文本的相關思慮推理,可以協助你領悟這篇文本的意義;但你的相關領悟卻不是
這些心念思慮,而是存在於你的心神感應。你那思慮推理所操作的知識現象,僅是你內
心意念形象的相關形式表現,並不是你這能以領悟事理的心神智慧。思慮推理只是心神
感應的作用工具,乃是受著心神智慧的「意向」推動操作。你所閱讀的所有知識,若沒
藉由心神領悟,便無法成就你的智慧。你這能以觀察之性,就是你的「知性」;你這能
以領悟之性,就是你的「悟性」;你這悟性至於超凡脫俗境界,就是能以覺悟之性,便
是你的「覺性」。「覺性、悟性、知性」三者只是你這生命靈性的不同深淺表現,都是
你的天性本有,並非截然分離的性質現象,所以合稱為「覺知」。人人生命本具覺知,
也日日都在觀察感應事物變化,但一般人卻忽略了這中心的心神感應作用,也就不能知
曉中心的心性功夫及其易理感應之道,因而《管子‧內業》說:『道滿天下,普在民所
,民不能知也。』,而《繫辭上傳》則闡述說:

 『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鮮矣!』

  你這覺知心神乃是超越心物變化,但卻能以觀察感應內心外物的種種現象變化,也
會發起意向而以推動運作內心外物的現象變化。你那外物的現象變化,也就是你身外的
宇宙萬物境界。你那內心的現象變化,也就是你那內心思慮情感所想憶的自心時空萬象
;而隨著你這中心意向的不同觀察運作面向,你這知性就會有三種表現面向[4]。你這中
心意向若是著重在內心變化萬象的顯現形式(對象現象),就會偏重於觀察運作你的「意
念」,而表現「理性」;理性的現代相關評量就是IQ,而「理性」行為表現正相關於
古人所謂「智」的德行。你這中心意向若是著重在內心變化萬象的過程狀態(時間現象)
,就會偏重於觀察運作你的「意氣」,而表現「感性」;感性的現代相關評量就是EQ
,而「感性」行為表現正相關於古人所謂「仁」的德行。你這中心意向若是著重在內心
變化萬象的方位目的(空間現象),就會偏重於觀察運作你的「意志」,而表現了「願性
」;願性的現代相關評量就是AQ,而「願性」行為表現正相關於古人所謂「勇」的德
行。你這知性,雖然表現了理性、感性、願性的三種不同面向,但其觀察運作皆是本於
你這覺知中心的心神感應。雖然人人皆具覺知之性;但各人種種知性面向的觀察運作能
力,卻隨個人因緣而有深淺程度不同;人們若要增進其知性種種面向的相關能力,根本
一貫之道乃是始於修持其覺知中心的心性功夫,所以孔子《中庸》闡述了知性三面向及
其觀察(知)運作(行)之修持而說:

 『智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
  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
  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你這覺知及其相關性質,乃是一切生命本具,天生而賦,不假外求。覺性乃是一切
生命靈性之本,超凡脫俗而超越善惡分別。知性乃是一切生命所具,隨其個體因緣而有
種種善惡差別。所以人性也就隨其個體覺知,而有種種善惡因緣。君子知行乃在從善去
惡以致人我幸福;因而君子之道就在於引領人性本具的天賦知性,君子之教也就在於研
修其引領人性的知行之道。君子知行之道,乃是本於一己覺知之性,並非離於身心而另
有所本,也就必須時時修持於一己身心,所以《繫辭上傳》說:『成性存存,道義之門
』,而《中庸》首句就闡述了君子修持的觀念基礎而說: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

君子修持的功夫基礎,也就是中國上古君德所謂「允執厥中」的心性功夫,就是現今禪
修在個體心靈層次上的「觀照」功夫。所謂「觀照」的行持方法,其實也就是不涉心思
的觀察。所謂「觀照」的行持目的,其實也就在於周遍圓滿的清明觀察。你這心神本來
就一直在觀察感應事物,不然現在你就無法閱知此文。但是隨著每人因緣不同,所以每
人觀察事物就有迷悟程度的不同差別。以世俗譬喻而言,就如同一樣觀看一件事物,每
人所見各有不同,可能有著從清楚到模糊的差異;所以每人皆是認知事物,但卻隨其因
緣而有認知程度不同。一般世人的觀察方式,往往迷於所觀事物,而使心神意向受到事
物所轉,也就難以周遍圓滿而清明觀察;所以孔子《大戴禮記‧哀公問五義》就闡述了
庸人心神意向受到五官物欲引誘,以致從物流轉而說:

 『動行不知所務,止立不知所定;日選於物,不知所貴;
  從物而流,不知所歸,五鑿為政,心從而壞;若此,則可謂庸人矣。』

人類知行若是昏壞到只受五官欲望的驅使,也就僅存生物本能的行為;然而人類之所以
為萬物之靈,就在於人類知性的心思思維能力,乃是超越生物官能欲望的本能。所以一
般世人的心術修為,也就沉溺在心思情結與官能欲望之間,而難以自拔。因而孔子《大
戴禮記‧哀公問於孔子》回答魯哀公所問『何謂成身』,就闡示說:『不過乎物』,也
就表明了君子修身乃在毋從物流。所以《大學》闡明本於「格物致知」以達「誠意正心
」,也就是期許君子心靈之扞格物擾以致知性昇華,而能真誠心意以端正心思。所謂「
心思」,就是《五行》所謂「外心」的表現,也就是你那內心的種種思慮情緒。所謂「
心意」,就是《五行》所謂「中心」的作用,也就是你這中心的心神意向。所謂「真誠
心意以端正心思」,也就是你這心神意向之超脫物擾,而能端詳心思以正大光明。君子
修持的此一心性功夫,乃在尋致覺知心神之妙,毋隨物境遷變而流;而其至極修持心境
,也就達攝於性命道理,超脫於萬物情欲,因而董子《春秋繁露‧天道施》就闡述了聖
人正中至誠之心而說:

 『是故至誠遺物而不與變,躬寬無爭而不以與欲推,眾強弗能入,
  蜩蛻濁穢之中,含得命施之理,與萬物遷徙而不自失者,聖人之心也。』

  你這心神意向之所以超脫物擾,也就在於你的「格物致知」之觀照功夫。你這心神
本就超脫於思慮情緒與萬物現象,只因意向迷失,所以才不自覺一己心神存在;所以「
格物致知」首要也就在於自覺你這心神,然後才能真正持守你這中心,以清明觀照內心
外物的萬象變化,而達致《管子‧內業》所謂:『神明之極,照乎知萬物,中義守不忒
。』。然而你這中心心神乃是自然而存,既不能被你那感官覺受所觀察,也不能被你那
思慮情緒所觀察,然而卻能發起意向而觀察事物,所以《管子‧內業》闡示說:『有神
自在身,一往一來,莫之能思,失之必亂,得之必治。』,更闡述中心之道而說:『道
也者,口之所不能言也,目之所不能視也,耳之所不能聽也,所以修心而正形也。』。
因為你這中心心神,既然是你能以觀察(能觀)的意向主體,也就無法成為你那所被觀察(
所觀)的心物現象;所以也就無法以你這個體心神而直接證知,而必須要以「否證」方式
而了悟其存在。你這觀察上所謂的否證方式:就是一切你所觀察證知的那些心物現象,
皆非你這中心心神;藉由否定一切你所證知的現象,讓你自悟一己中心心神[5]。此一否
證功夫可以有三個層次:

 一是你先觀察自己身體與外界物體,可以確定外物的存在,而你的身體也存於外物環
境之中。在這種認知層次上,你可能認為自己身體正在觀察外物,而你就是那個身體。
若你認為你自己就是那個身體,因而你會以為你自己就是那個物質肉身,這種覺知層次
就相關於一般人所以為的唯物論層次。然而你這心神不在你那身體的物質現象,那些物
質現象沒有你這心神。

 二是你再觀察自己五官與心思的感受,可以確定感受的存在,而你的感受乃存在於你
的一己身心。在這種認知層次上,你可能認為一己心靈感受,正在觀察著內心外物環境
,而證知那些心物現象的存在。若你認為你自己就是那些心靈感受,因而你會以為你是
那個超乎身體的靈魂,這種覺知層次就相關於一般人所以為的靈魂論境界。然而你這心
神不在你那些心靈感受,那些心靈感受沒有你這心神,你的靈魂不是你的心神。

 三是你更觀察自己的心靈感受,雖有種種心思在運作變化,但其實那些心思感受都還
是被你所觀察的對象。一切你所感受到的心靈現象及物質現象,既然已是現象,那就也
是你所觀察的對象。你這不落於那些心思感受,而能以觀察的,就是你的心神,也就是
你的中心。你的心神不是任何現象,所以無法被感受,因而你只能尋致自覺;你必須藉
由學習觀照那些心物現象,來了悟你這心神,來自覺你這中心。你這中心心神的覺知層
次,就是中庸心性的修持境界,也是易理感應的入門基礎。

你這中心心神乃是不涉心思,猶如明鏡映照對象,照攝你那內心外物的種種現象,所以
稱其觀察為「觀照」。其實心神本就一直觀照萬象,只是迷者不能自覺,遂將一些所觀
現象攬為自心,以致意向昏擾而迷不自知。既將一些所觀現象攬為自心,其所觀察也就
難以周遍圓滿,其能觀察也就難以清明觀照。所以正確觀照以持守中心,並非是要消弭
心思以致內心無思無念,而是要自覺你這本就超乎思念的中心心神,因而才能真正清明
任運意念。消弭心思可以使你內心平靜,讓你容易自覺心神;但那了無心思的平靜心境
,並非就是你的中心心神。你那有所思念情緒是現象,你那無所思念情緒也還是現象,
只不過是形相有所動靜不同。超越思念情緒而在其未發之前的意向本原,才是真正你這
中心心神,所以《中庸》就闡述說: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

你並不是因為學習了觀照方法,而將觀照方法加之於心,所以才能持守你這中心;乃是
因為學習了觀照方法,而以之了悟自覺你這中心心神本然觀照,所以才能真正持守中心
。若你當下了知你這觀察本就觀照,你也就了悟到你這中心,你也就自覺到你這心神。
中心心神本然觀照,本就超脫於心思情緒感受,而如實照顯心物萬象;所以孔子《中庸
》以「誠」─真心應對以待人處世─引喻而闡述其表現說:『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
得』,也闡明其乃天然自存而說:『誠者,天之道也』,更贊嘆了聖人知行之自然履踐
中道而說:『從容中道,聖人也』[6]。然而你若自心迷失,也就必須學習觀照方法以尋
致你這中心;而其入手基礎也就在於安定你那自身的心思言行,然後也才容易內觀自心
以自覺你這中心心神;所以《管子‧心術下》說:『外敬而內靜者,必返其性』,《管
子‧內業》則說:『內靜外敬,能返其性,性將大定』,而《大學》也就闡述「止於至
善」的心思運作而說『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
能得。』。因為善行可使身心安定,因而才能容易自得自悟;所以《中庸》闡述了學習
持守中心而說:『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更闡明其乃人為習求而說:『誠之者
,人之道也』。持守中心以心神觀照,也就是易理感應之道的修持基礎;因而易理之道
,雖然其感應現象是以陰陽表述,但其感應之道乃是以良善之行方可追隨,以覺知之性
方可成就,所以《繫辭上傳》闡述說:

 『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

心神觀照之所謂「內觀」[7],也就是收攝你那外馳心神意向,而返照自覺。一般世人的
心神意向往往向外馳求,因而外役於物,遂致從物而流,也就導致一己心意昏昧而心思
散亂。學識修養的心神意向則能對外專注,因而外觀於物,遂可觀察物象變化,也就致
使一己心意專注而運作心思。中庸修為的心神意向更能圓照感應,因而內攝於心,遂致
覺察心物形象微隱變化,也就達致一己心意觀照而任運心思。所謂「圓照」就是周遍照
顯所覺心物現象。所謂「覺察」,也就是不涉心思而如實察知。所謂「任運」,就是不
落心思而自在運作。運作心思乃是屬於推理演繹層次,任運心思則是超越推理演繹而達
於靈感創造層次。任運心思並非沒有運作心思,而是清楚照顯心思運作,但卻不落其思
。因為不落其思,也就不落其情;因而也就可以自在運作,而自然節用其內心種種思念
情緒變化,也就容易在應對世事上盡力於和順人情、和諧人事、和協人群。另一方面,
《管子‧內業》也闡述了「和」之人為心術養成,乃需超脫於情緒變化而說:『凡心之
型,自充自盈,自生自成;其所以失之,必以憂樂喜怒欲利。能去憂樂喜怒欲利,心乃
反濟。彼心之情,利安以寧,勿煩勿亂,和乃自成。』。所以《中庸》闡述了持守中心
以和應人世而說:

 『發而皆中節,謂之和。』

有子《論語‧學而》闡述人倫規範之禮用而說:『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
,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乃就表明了人際交
往乃是以和為貴,然而外在必須以禮節制,方不流於曲世阿俗之鄉愿浮濫。所以君子之
人際交往,內在則是持守中心以節用情欲,才能真正以和為貴,卻不從物而流。所謂「
中節」,也就是以中心觀照而自然節用心思;而「中節」之「節」也正對應了易理〈節
〉之意涵。《彖傳》闡述〈節〉說:『剛柔分,而剛得中。苦節不可貞,其道窮也。悅
以行險,當位以節,中正以通。』,也就象徵了持守中心以自節心思,乃是適情適度、
外柔以和、內剛以中的外柔內剛修為。君子持守中心而外柔內剛以待人處事,自然可以
和應人世,卻也不隨俗而流,所以孔子《中庸》闡述君子之強而說:

 『故君子和而不流,強哉矯!中立而不倚,強哉矯!
  國有道,不變塞焉,強哉矯!國無道,至死不變,強哉矯!』

  君子此種處世風範,在其知行修為上的極致表現,便是孔子《論語‧憲問》所謂『
君子道者三』的『仁者不憂,智者不惑,勇者不懼』。所以君子持守中心,外柔內剛而
應對世事變化,隨遇而安,無欲則剛,面對種種境界無所執著,卻又不失其道義本衷;
此種處世心性修為,猶如淨天朗照雲氣變化,雖然浮雲遷異無常,然而晴空依然無所動
搖而明朗安照,因而《管子‧內業》闡述說:

 『大心而敢,寬氣而廣,其形安而不移,能守一而棄萬苛。
  見利不誘,見害不懼,寬舒而仁,獨樂其身,是謂雲氣,意行似天。』

君子此種操守風範,乃是巍然獨立而不為外境事物所動,也就對應了《象傳》詮釋〈大
過〉所謂:『君子以獨立不懼,遯世無悶』,正如《孟子‧盡心上》所謂『窮則獨善其
身,達則兼善天下』,又如《荀子‧性惡》所謂『天下知之,則欲與天下同苦樂之;天
下不知之,則傀然獨立天地之間而不畏』,也就表現了君子誠中自得而可遺世獨立的貞
正操守,所以孟子《孟子‧滕文公下》闡述了君子之不動心的大丈夫行徑而說:

 『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
  ,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此之謂大丈夫。』

君子之窮則獨善其身,即對應了《繫辭下傳》闡示〈損〉之德性意涵所謂:『損,德之
脩也』、『損,先難而後易』、『損,以遠害』。君子之達則兼善天下,即對應了《繫
辭下傳》闡示〈益〉之德性意涵所謂:『益,德之裕也』、『益,長裕而不設』、『益
,以興利』。君子應對世事之損益不動其心,乃能真正安然自得,而可應時而變,卻又
和而不流;所以《彖傳》闡述〈損〉〈益〉,乃以君子因應時變而說:『損剛益柔有時
,損益盈虛,與時偕行』、『凡益之道,與時偕行』。然而「與時偕行」與「遺世獨立
」之處世修為功夫,其應對世事之抉擇取捨,往往可能細微幽隱而難以明察。若是抉擇
失當,與時偕行可能遂至隨俗而流,遺世獨立可能遂成自以為是。君子修持中心之心神
觀照,既然始於「誠之者」的擇善固執而寡欲以剛,也就必然表現了獨立於世的人格風
範;而此種獨立操守的心境修持,即是心思專一而獨立於五官感受,所以《五行》闡釋
『淑人君子,其義一也。能為一然後能為君子,君子慎其獨也。』而說:『慎其獨也者
,言捨夫五而慎其心之謂也』,而《管子‧心術上》則闡述說:『去欲則宣,宣則靜矣
;靜則精,精則獨立矣;獨則明,明則神矣。』。然而世事浩瀚變化萬端,君子處世必
難周全顧及,觀照覺察亦有不及之處;何況尚以思維觀察之抉擇取捨,更是莫能顯現世
局事機之微隱變化,所以《中庸》也就闡述了君子獨立於世之必要戒懼謹慎,而說: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
  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

  君子持守中心而獨立於世,內在修為也就是要養心獨立於物擾,乃是返復自覺的必
經歷程,也是中道修為的必要表徵,正對應了《象傳》闡示〈復〉卦爻辭所謂『中行獨
復,以從道也』的象徵意涵。《序卦傳》闡示說:『復則不妄矣,故受之以無妄』,正
可象徵其返復自覺之心思無所妄亂;所以《彖傳》闡釋〈無妄〉而說:『動而健,剛中
而應,大亨以正,天之命也。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也就象徵了「無妄以正」
乃就通於誠中心性修為。此外所謂「無妄非正」,乃是象徵其心思雖然專一,但卻心術
偏邪,也就障蔽了清明心神而起陰晦心魔。大凡志希聖賢之人,雖然較能捨棄世俗混濁
欲愛,但卻往往更容易執著於一己名位權勢;而為爭奪其名位權勢,遂起陰晦心魔,以
至心術偏邪。因為一切欲望乃是執著而生,你若捨棄混濁欲愛,你那心思失其原有執著
,便會更加執著你那身心所剩餘可執事物。君子求持中心之寡欲以剛,雖然能使自心超
越物欲而趨向清明,而可逐漸捨離對於外物環境的粗濁情欲貪愛,卻也可能逐漸強化對
於自我人格的貪愛,而容易沉溺於自我崇拜,甚而汲汲於世人崇拜的名位尊崇。因此,
自命救世聖賢的人,也就往往更加容易執著於世人崇拜,進而追求名位權勢。因而自命
希求聖賢,卻失聖賢德性本質,反而求其名位權勢,本末倒置卻自欺欺人以為聖賢功業
,所以《大學》便警惕說:『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障於陰晦心魔而又心術偏邪
,也就為求世人崇拜而隨俗而流,也就為得自我崇拜而自以為是,遂而難以真修正道,
所以白雲子《坐忘錄‧收心》就感嘆說:

 『或身居富貴,或學備經史,言則慈儉,行乃貪殘,辯足以飾非,勢足以威物,
  得則名己,過必尤人。此病最深,雖學無益。所以然者,為自是故。』

因而君子必要慎獨,因為種種幽隱細微境界變化,心性神魔差異往往繫於一念之間,怎
可不慎!所以孔子為了要避免這種沉迷於人我崇拜的修行弊病,以求君子修持中心能夠
達致心神之正,而非陷溺心魔之邪,才會為「中」加上「庸」字而成為「中庸」。孔子
所謂「中庸」之「庸」,就是代表君子自處的「平庸」、「平常」、「平易」之意涵,
正如孔子《中庸》所述:

 『庸德之行,庸言之謹;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餘不敢盡。
  言顧行,行顧言,君子胡不慥慥爾!』

從而使君子守中的心性修持,可以避免自命崇高的道德傲慢,以能不懷自我崇拜而真正
行善惠世;所以孔子《文言傳》闡釋〈乾〉卦九二爻辭,才會表述君子處世濟民的正中
理想德行而說:

 『龍德而正中者也。庸言之信,庸行之謹,閑邪存其誠,善世而不伐,德博而化。
  《易》曰:「見龍在田,利見大人。」君德也。』

因而孔子《中庸》會贊揚君子中庸之不染自我崇拜,也就不求世人崇敬,而說:『君子
依乎中庸,遯世不見知而不悔,唯聖者能之。』,《論語‧學而》也評述君子風範而說
:『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所以孔子《文言傳》闡釋〈乾〉卦初九爻辭,就
表述了君子中庸持守正道的隱遯節操而說:

 『龍德而隱者也。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遯世而無悶,不見是而無悶﹔
  樂則行之,憂則違之﹔確乎其不可拔,潛龍也。』

  君子修持中庸之道,其心神觀照也有功力深淺差異,而所處內外境界又是變化萬端
;為了日漸昇華中心修持,也為了避免自心陷溺邪妄,所以必須戒懼謹慎而時時修持中
心心神的觀照功夫,因而孔子《中庸》會說:『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而小人
則違反了這種修持中心的正確觀照功夫,平時就隨一己思想情緒來行事為人,所以孔子
《中庸》會說:『小人之反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然而君子中庸修持,若要顯達
則能「德博而化」,困窮則能「遯世無悶」,就不僅要能在靜默修持下守中,也要能在
動變世事下守中,以能善巧用中而獨立應變;所以孟子《孟子‧盡心上》就批評儒者子
莫的執心守中卻無能應事,而說:『子莫執中,執中為近之。執中無權,猶執一也。所
惡執一者,為其賊道也,舉一而廢百也。』。君子在世事動變下守中,超脫於情欲擾亂
,不依外在倚仗而為人處世,從而真正獨立中道,正如《中庸》闡述君子內心操守而說


 『故君子內省不疚,無惡於志。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見乎!』

君子如此應變世事,也就是放下一切得失成敗之心,只求盡其在我而勤勉行道。君子正
是明瞭人生許多事功並非一己之力可以強求,正如《論語‧顏淵》所謂「死生有命,富
貴在天」;所以應當盡己修身而不忮不求,正如《孟子‧盡心》所述:『君子行法以俟
命而已矣』,而孔子《論語‧堯曰》更強調說:『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因為貪求
心性功夫,反而容易沉溺邪妄,所以孔子《中庸》也就表達了中庸之道乃是不可強求貪
得,而說:

 『天下國家可均也,爵祿可辭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所以《中庸》才會形容君子中庸風範乃是不忮不求,其處世也就安然自得而隨遇而安,
而說: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
  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君子無入而不自得焉!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
  不援上。正己而不求於人,則無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
  人行險以徼幸。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諸正鵠,反求諸其身。」』

  孔子對於「中」的心性修持有著深刻瞭解,所以才會提出「庸」,而開創出「中庸
」的儒家心性修持。孔子中庸的心性修持,本是平易近人而入世的覺知觀照之道,就在
日常生活中可以時時守中觀照,而應變世事;所以君子守持中庸,雖然不染自我崇拜,
不求世人崇敬,但也絕非不關懷世人;因而孔子《中庸》闡述中庸之道乃是入世之道,
而說:

 『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

然而在修持心性上:智賢之士往往強求得中,而不能見庸;愚及不肖者往往庸碌無勉,
而不能守中;所以孔子《中庸》就感嘆─人們生命本具覺知,但卻鮮能深刻體察覺知觀
照之道─也就評論世人修持心性的常見弊病而說:

 『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智者過之,愚者不及也。
  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
  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

以致孔子《中庸》不得不表示「狂之有為」與「狷之有守」就算不及中庸,但在君子人
格修持上也不失為次等抉擇,而說:『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
有所不為也。』。因而孔子《中庸》也就感嘆他當時民情的庸碌不及,而說:『中庸其
至矣乎!民鮮能久矣!』;而《論語‧雍也》也贊揚中庸乃是至善德行說:『中庸之為
德也,其至矣乎!民鮮久矣!』,《繫辭上傳》更贊揚了易理感應之道而說:『易其至
矣乎!』。其實處世擇善固執而以修持覺知觀照,實是平常簡易之法,至其深奧卻可達
於精微玄妙;然而一般世人卻因方法看似簡易,因而懷疑輕忽,正如白雲子《坐忘論‧
收心》所說:

 『夫法之妙者,其在能行,不在能言。行之則此言為當,不行則此言為妄。
  又時人所學,貴難賤易;若深論法,唯廣說虛無,思慮所不達,行用無所
  階者,則嘆不可思議而下風盡禮。如其信言不美,指事陳情,聞則心解,
  言則可行者,此實不可思議而人不信。』

因而孔子就感嘆,人們常因為功夫看似簡易,而自以為容易,竟而輕忽以致心性陷溺於
情欲偏邪之中;所以孔子《中庸》說:

 『人皆曰「予知」,驅而納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避也。
  人皆曰「予知」,擇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

  中庸之道而以修持中心心神的心性功夫,既然能使自心覺知超乎心思情緒,也就可
以常保心境平和而使身體氣脈趨向通暢,所以《管子‧內業》闡述中心修持之養氣潤身
而說:

 『是故聖人與時變而不化,從物而不移。能正能靜,然後能定。
  定心在中,耳目聰明,四肢堅固,可以為精舍。』

 『精存自生,其外安榮,內藏以為泉原,疾然和平,以為氣淵。
  淵之不涸,四體乃固,泉之不竭,九竅遂通。』

關於「中」之修持的初步身心感受,你可以藉由前述的觀照方法,收攝心神以專注觀照
內心與外物的境界。一旦你的功夫稍近契入「中心」,身體就會自然覺受到氣的生起上
行(注意!不是用心念去導氣上行,而是在觀照中自然發生),初步可使身軀自然挺直(這
就相關於佛家禪修的初步身心反應之所謂「持身法」)。而當你身心不寧時,藉由修持「
中」的觀照功夫,以「中」觀照身心不寧的情境,也可以使你容易復返心境平和;所以
《春秋繁露‧循天之道》就記述說:

 『故君子怒則返中,而自悅以和;喜則返中,而收之以正;憂則返中,而舒之以意;
  懼則返中,而實之以精。夫中和之不可不返如此。故君子道至,氣則華而上。凡氣
  從心;心,氣之君也,何為而氣不隨也。是以天下之道者,皆言內心其本也。』

而隨著你的「中心」觀照功夫逐漸深入,自然也就會逐步變化身心,而致心境平和及氣
脈通暢,自然生起身心的和諧喜悅,也就容易和協人群、和運世事,正如《文言傳》以
君子心性修持而闡釋〈坤〉之六五爻辭而說:

 『君子黃中通理,正位居體,美在其中,而暢於四肢,發於事業,美之至也。』

  君子修持中心功夫,除了心神觀照之外,也會增進心思定靜的能力。心思安定專一
,意念漸趨寧靜,就會增強感官知覺的能力,也就致使一己身心感受漸趨敏銳,甚或產
生超乎常人的知覺感應,所以《管子‧內業》說:『人能正靜,皮膚裕寬,耳目聰明,
筋信而骨強;乃能戴大圓而履大方,鑒於大清,視於大明。敬慎無忒,日新其德;遍知
天下,窮於四極;敬發其充,是謂內得。』;更而可能預感未來世事變化,所以《中庸
》就闡述了至誠心思可以預知未來而說:

 『至誠之道可以前知。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見乎蓍龜,
  動乎四體。禍福將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誠如神。』

然而此一心思感受的能力增強,雖是心性功夫的修持效果,但卻不是真正的中心修持,
而且預知未來也不一定就會正確。因為一切心思感受都還落於現象境界,而中心心神乃
是超乎現象境界。修持中心心神觀照,可以任運心思定靜而增強感受能力;但是心思專
一而增強感受能力,雖然可以幫助修持中心,但卻不必然是心神觀照。一般世俗所謂的
超能力或特異功能,只是將感受能力從一般世人的粗濁現象境界,提昇到超乎世人的清
微現象境界,但都還在現象境界。譬如二維平面的的向量,無論方向如何延長,都還是
在平面上;而要超脫平面範疇,其實不用延長向量長度,只要找到跳出二維平面的向量
,即可超脫二維平面而昇至三維空間。二維平面雖然四邊廣大無際,但又必然不及三維
空間的六方浩瀚無窮。因而所有一切運用意念去運氣導引或思維觀想的功法,無論功能
如何強大,都是尚屬有形有相;若是謹慎使用,可以作為善巧方便的練氣養身或心術應
用工具,但並不能作為修持中心的心性功夫,正如你不能將手邊的應用工具當成是你自
己。所以那些自心光明或萬物一體的超乎常人感覺現象,也都還是心思感受境界,並非
無形無相的中心心神。修持中心可能感受那些境界,但感受那些境界並不代表就能自覺
中心心神。所以《中庸》最終總結說:『「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至矣!』;而孔子
也未對中庸之道的中心心神多作解說,《論語‧陽貨》卻感嘆說:『予欲無言!』,又
說:『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因為心神本是無形無相,也就
難以直接用語言形象來加以解說,只有德行具足才能真正了悟。因而《繫辭上傳》就闡
述了易理感應之道,其心神了悟乃是不能以言詞表述,而是存於人之德行,而說:

 『神而明之,存乎其人。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

;所以《中庸》所謂『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繫辭上傳》所謂『繼之者善也
,成之者性也』,也就表明了君子要行善積德,以致德行具足,才能真正契入易理感應
的誠中之心。反之,具備種種超能感知能力的人士,往往可能卻是缺乏德行修持;例如
清末太平天國的洪秀全,或是東漢末年黃巾之亂的張角,或是從古到今許多詐財騙色的
神棍術士。這是因為不具心神智慧,卻有超感能力,更容易沉迷於感受境界,進而引發
更強貪欲,所以正道修行才都不以神通為重。因為一旦貪愛執著超能感知境界,也就容
易造就心魔,反而難以自覺心神。一般世人在受到極度情感衝擊下,在震憾中也會發生
心思凝結的專一狀況,因而可能啟發其超感能力。此種由於情感衝擊而啟發的超感能力
,因為本就起於情緒震憾所引起的心思專注,若又不曾了解正確修持心性方法,乃是最
易墮於心魔而不自知。若是不具智慧而又長久沉溺超感境界,最終往往成為沉迷種種幻
覺的精神病患。所以孔子才會提倡「庸」的心態修持,以使君子修持心性能夠淡泊明道
而遠離貪執,以避免此類心性魔病。因而《中庸》也就闡述了君子中庸之道,其身心修
持乃是不執迷貪求於感受現象境界,溫文恬淡而明智達理,因而可以逐步切實履踐而日
漸昇華德行以入中庸心性之門,而說:

 『故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
  君子之道,淡而不厭、簡而文、溫而理;
  知遠之近,知風之自,知微之顯,可與入德矣。』

所以君子中庸修持,乃是聖賢之道以修習德行,並非巫讖之道以修練神通;雖說高深德
行可能具備神通,但發生神通並非即是具備德行。沉迷超感現象境界,乃使心思貪執不
捨;以之預感未來世事變化,便會貪著趨利避害而迷失德行,臨財茍得,臨難茍免,更
會穿鑿附會以尋應祥瑞徵兆,譬如歷史上漢朝所流行的讖緯迷信。所以孔子《禮記‧經
解》評論了沉迷易理感應之末流過失,乃是在於狡獪奸佞而說:『易之失,賊』。因而
孔子《論語‧雍也》更反對沉迷於巫祝靈通的鬼神附身,而告訴樊遲說:『務民之義,
敬鬼神而遠之,可謂智矣』;因為靈通附身往往容易使人迷失,一些貪婪民眾以之指引
行事又容易落於鑽營取巧、希冀非份,狡詐騙徒更常以之裝神弄鬼、斂財誑權;所以孔
子《論語‧雍也》又告訴樊遲說:『仁者先難而後獲,可謂仁矣。』,也就喻示了君子
不應貪求茍得,也就容易避免此類弊病。靈界鬼神若是缺乏德性修為,卻獲民眾長久親
近信仰,也就往往可以妖言惑眾,邪行干世,徒然禍亂人間。所以孔子闡示『敬鬼神而
遠之』,就是期勉君子不要沉迷在附身通靈於種種鬼神超感能力,而是應該尊敬人間以
外種種境界的正靈神祇,敬仰其德性修為,以勉勵人間民眾的德行修持;所以《中庸》
闡述君子之道說:『質諸鬼神而無疑,知天也』,而孔子《中庸》也贊揚了宗教信仰之
勉勵民德而說:

 『鬼神之為德,其盛矣乎!視之而弗見,聽之而弗聞,體物而不可遺。
  使天下之人,齊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
  詩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夫微之顯,誠之不可揜如此夫!』

君子中庸修持的心神感應,乃是易理之道的根本基礎,正如慧遠《世說新語‧文學》所
言:『易以感為體』,是以《周易上經》始於〈乾〉而《彖傳》闡述說:『大哉乾元,
萬物資始,乃統天。』,而《周易下經》始於〈咸〉而《彖傳》闡述說:『天地感而萬
物化生,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觀其所感,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因而《繫辭
上傳》闡述了易理感應之道,乃是發顯中道心神之德行,因而可以交感神靈崇德之心,
可以護佑神靈崇德之行,所以才能真正會通天地神祇之道德修為,而說:

 『顯道神德行,是故可與酬酢,可與祐神矣。
  子曰:「知變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為乎!」』

  君子中庸修持,觀照超脫於種種感受現象境界,也就心意明淨而無所希冀貪求,而
精妙覺察種種心物現象的微隱變化,乃是易理感應之道的真正高深修持,所以孔子《禮
記‧經解》就闡述說:『絜靜精微而不賊,則深於易者也』。君子中庸修持之心神觀照
,養心不窮,極於至深,而使君子真正處世獨立,持守道義而能超脫於事物境界變遷,
以厚育德行而和協群眾,正對應了《繫辭下傳》闡示〈井〉之德性意涵所謂:『井,德
之地也』、『井,居其所而遷』、『井,以辨義』,而《彖傳》則闡述說:『井養而不
窮也。改邑不改井,乃以剛中也』。君子中庸修持之任運心思,志行意向,研於至幾,
而使君子真正與時偕行,外柔內剛而可權衡及事物微隱變化,以制宜德行而成就功業,
正對應了《繫辭下傳》闡示〈巽〉之德性意涵所謂:『巽,德之制也』、『巽,稱而隱
』、『巽,以行權』,而《彖傳》則闡述說:『剛巽乎中正而志行』。易理所謂聖人之
道,其修持乃是在於易理感應的心性功夫,而其功夫根本乃是在於心神意向的感應任運
,所以《繫辭上傳》闡述說:

 『夫易,聖人之所以極深而研幾也。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
  唯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
  子曰﹕「易有聖人之道四焉者,此之謂也!」』

你這心神本就一直觀照萬物變化,你這心神本就無思,你這中心本就無為,但其生起意
向卻能成就一切有為有思,有為有思則可變化運作而以成就一切器物制度。意向生起為
始,器物成就以終,正對應了《繫辭上傳》所謂『乾知大始,坤作成物』;意向生起而
感應萬物成象,效法物象以成就器物制度,是故《繫辭上傳》而謂:『生生之謂易,成
象之謂乾,效法之謂坤』。乾為天,坤為地,《繫辭上傳》說:『天尊地卑,乾坤定矣
』,《象傳》則闡示君子之道說:『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
德載物』,《繫辭下傳》更闡述了易理創始乃於觀察萬象而說:

 『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
  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

因而易理之道雖可涉及吉凶利害;但其感應之道,卻在覺知觀照以明物象變化;而其動
變之本,正是在你當下此一覺知;所以《繫辭下傳》闡示說:『吉凶者,貞勝者也。天
地之道,貞觀者也。日月之道,貞明者也。天下之動,貞夫一者也。』。生起覺知觀照
以通神明之德,成就禮法器制以類萬物之情,達致兩者正是中心修持之易理感應;因而
易理感應之道乃是聖人弘揚德業的心性根基,而此根基也就始於修持中心以存守覺知之
性,所以《繫辭上傳》闡述說:

 『夫易,聖人所以崇德而廣業也。知崇禮卑,崇效天,卑法地,
  天地設位,而易行乎其中矣。成性存存,道義之門。』

心神感應乃是超越形象,創制器物則是形象落實,心神感應以變通應時,而創制推動了
濟世利民事業之發展,所以《繫辭上傳》闡述說:

 『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
  化而裁之謂之變,推而行之謂之通,舉而錯之天下之民謂之事業。』

因而君子德業之於民眾,也就相關於易理感應之所謂天地之道;所以孔子《大戴禮記‧
四代》回答魯哀公所問『所謂民與天地相參者,何謂也?』,乃就闡示易理三極之道而
說:『天道以視,地道以履,人道以稽。廢一曰失統,恐不長饗國。』,也就表明了君
子行事之觀察感應、思維判斷、落實履踐的三項修為,乃是為政德業之不可或缺。因而
孔子《繫辭上傳》贊頌了易理修持之道在感應事業實踐上,以開發器物制度而成就濟世
事業,遍應了普天下的德業推動進程,而說:

 『夫易,何為者也?夫易,開物成務,冒天下之道,如斯而已者也。
  是故聖人以通天下之志,以定天下之業,以斷天下之疑。』

孔子所謂的易理修持,也就在於修持中心心神以應變世事。君子格物致知以修持中心,
心神意向也就逐漸不隨物流而返復自覺,正對應了易理所謂「由剝而復」的歷程。《雜
卦傳》說:『剝,爛也。復,返也。』。〈剝〉象徵了意向從物而流,因而不宜行動,
應當持守觀察,正如《彖傳》闡示說:『不利有攸往,小人長也。順而止之,觀象也。
』。〈復〉象徵了意向返復自覺,也就可以修持中心以應變世事,正如《彖傳》闡示說
:『利有攸往,剛長也。復,其見天地之心乎。』,而《象傳》更闡示爻辭說:『不遠
之復,以修身也』、『中行獨復,以從道也』、『敦復無悔,中以自考也』。所以《繫
辭下傳》闡示了〈復〉之德性意涵而說:『復,德之本也』、『復,小而辨於物』、『
復,以自知』。所謂『小而辨於物』,也就象徵了君子返復自覺,修持中心觀照,心神
意向乃以覺察微隱,遂知物變事機,正對應了孔子《繫辭下傳》所謂:

 『知幾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諂,下交不瀆,其知幾乎!
  幾者,動之微,吉之先見者也。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
  易曰:「介於石,不終日,貞吉」。介如石焉,寧用終日,斷可識矣。
  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剛,萬夫之望。』

君子修持中心以應變世事,也就可以落實履踐濟世德業,正對應了〈履〉之易理意涵,
正如《彖傳》闡示說:『剛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光明也。』;而《繫辭下傳》更闡示
了〈履〉之德性意涵而說:『履,德之基也』、『履,和而至』、『履,以和行』,也
就表達了履踐德業之道必然是以和為本。因此,君子修持中心以達致和應世事,也就真
正發揚了易理三極之道的修持精神,以開物成務而濟世利民,而處治萬物以保育生態,
所以《中庸》就闡述而說: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
  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君子中庸修持之心神觀照,正對應於孔子所謂『天道以視』,乃能覺知德性始基。
君子中庸修持之履踐德業,正對應於孔子所謂『地道以履』,乃能作用事業成就。君子
中庸修持之任運心思,正對應於孔子所謂『人道以稽』,乃能善用一己心思,以稽察事
物之理。《管子‧內業》闡述了修持中心之明辨事理而說:『正心在中,萬物得度』,
而《荀子‧解蔽》則闡述了君子壹持中心以稽察萬物事理而說:

 『精於物者以物物,精於道者兼物物。故君子壹於道,而以贊稽物。
  壹於道則正,以贊稽物則察;以正志行察論,則萬物官矣。』

然而君子德業不僅只是自明事理,尚要助人亦能知行事理;也就是不僅是一己能夠善用
心思以修德行,還要協助他人方便使用心思以彰德行,才能協和民眾而久大德業。因而
君子要使智慧知識變得容易學習,也就可以讓民眾容易明瞭接受,也就可以使德業長久
傳承。因而君子要使實踐方法變得簡單易行,也就可以讓民眾容易跟隨使用,也就可以
使德業廣大傳播。簡易有效的知識系統與方法典範,即可讓賢人得以遵循其義而久大德
業。而將知識方法變得簡易,正就可以得致事物原理[8];也就致使君子德業,可以成就
於心思思維之表述傳授其智慧知識與實踐方法。所以《繫辭上傳》闡述了君子中庸之任
運心思以理濟世而說:

 『乾知大始,坤作成物。乾以易智,坤以簡能。
  易則易知,簡則易從。易知則有親,易從則有功。
  有親則可久,有功則可大。可久則賢人之德,可大則賢人之業。
  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

君子任運心思以理濟世,正就通於易理感應之道的運用原則。君子中庸修持之心神觀照
,圓遍一切物象變化,正對應於易理筮蓍之心靈感應。君子中庸修持之任運心思,創造
知識析辨物象,正對應於易理卦象之統攝體系。君子中庸修持之易簡得理,乃使民眾便
於運作心思而知行循理,正對應於易理爻變之推斷義理。聖人中庸修持之感應易理,正
是因此自淨心靈而深密自覺心神,因而能夠深察民情而興利除弊。正如《繫辭上傳》闡
述易理而說:

 『是故,蓍之德,圓而神;卦之德,方以智;六爻之義,易以貢。
  聖人以此洗心,退藏於密,吉凶與民同患。』

,因而《繫辭上傳》更贊述了君子本於中庸修持的易理感應之道而說:

 『是以明於天之道,而察於民之故,是興神物以前民用。
  聖人以此齋戒,以神明其德夫!』

所以帝舜訓勉夏禹所謂『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的中道心性修持
傳統,也就是要君子持心能夠精粹專一,而允當修持中心心神之覺知觀照,以在容易偏
誤陷溺的人心心思危迷之中,守持中心心神的微妙道心。此一道心,即是中道之心,也
就是中庸之心,更就是易理感應之心。孔子《論語‧里仁》開創中庸修持,承繼了此一
中道傳統,也就以之作為儒家思想的一貫基礎而說:

 『吾道一以貫之。』


【參考】

此文對於中庸思想的相關考據研究,參考了以下論文:

梁濤《郭店楚簡與中庸》
http://www.confucius2000.com/confucian/gdcjyzy.htm
梁濤《郭店竹簡與君子慎獨》
http://www.confucius2000.com/confucian/gdzjyjzsd.htm
程平源《中庸原義辨說》
http://philo.ruc.edu.cn/pol04/Article/chinese/c_ancient/200505/1814.html


【註釋】

[1] 《管子‧內業》此句本作『音以先言。音然後形』,本文根據《管子‧心術上》的
相關類似字句,而修正「音」字為「意」字。

[2]《五行》乃是出自於晚近出土的《郭店楚簡》,一般考據認為相關子思之學理思想。

[3] 上古中國所謂的「神」,並非是僅指宗教神靈,更有自心心神之意涵。「神」與「
祇」有著相關字義。《說文解字》解釋「神」乃『天神,引出萬物者也』,「祇」乃『
地祇,提出萬物者也』。所以易理以「神」對應了天乾之始的心神意涵。

[4] 「理性、感性、願性」、「IQ、EQ、AQ」與「智、仁、勇」的相關對應,乃
是源自梁乃崇先生的佛學思想。其論述請參見─梁乃崇《人類心靈三面向:理性、感性
與願性》圓覺文教基金會(http://www.obf.org.tw)出版。

[5] 這就相關於梁乃崇先生所教授「被知的都不是」的自悟本來面目之方法,也相關於
聖嚴法師所倡導的默照禪法,正相關於佛教般若波羅密多心經所謂「照見五蘊皆空」的
觀照方法,更相關於《坐忘論‧樞翼》所謂:『唯滅動心,不滅照心;但冥虛心,不冥
有心;不依一物而心常住』。只是儒家中庸以之入世,而佛道兩家以之出世。

[6] 『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及『發而皆中節』之「中」字
,都應念一聲。《中庸》內容所有「中」字,都應念一聲,不可以念成四聲。

[7] 這就相通於原始佛教所謂 Vipassana 的內觀方法,乃是如實觀察,也就是觀察事物
真正的面目:它是透過觀察自身來淨化身心的一個過程。相關詳情請見「台灣內觀中心
網站」(http://www.udaya.dhamma.org)。

[8] 這就相通於西方學說所謂 Occam's Razor。 



 ◎誠謙第二

  《中庸》作者子思,因於孔子《文言傳》闡釋〈乾〉卦九二爻辭所謂:『龍德而正
中者也。庸言之信,庸行之謹,閑邪存其誠,善世而不伐,德博而化。』的「正中存誠
」意涵,以「誠」為本而融通道家思想,開創了《中庸》的思想詮釋體系;而其思想詮
釋正是基於《中庸》所謂:

 『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
  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
  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
  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

《中庸》之所闡釋「誠」的天人意涵,乃是以「誠」作為中庸人格的天然心性表現,而
強調了聖人行止即是悠遊於中庸之道,並以「誠之」作為善守中庸的人為德行表現。《
中庸》之所謂「誠」,乃是正中心性的自然表現,不需勉強做作;而其明辨善行的自如
有得,也不需鑽研推想。《中庸》所謂「誠之」,也就相關於「誠身」,乃是意謂“修
習誠意”;也就是說,中庸的心性表現就是「誠」,而「誠之」乃是修習中庸的善行表
現。所以子思《中庸》便基於此一天人意涵,而加以詮釋說:

 『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矣,明則誠矣。』

;也就詮示了存誠之所以明理(明察事理),乃是本然天性─『天命之謂性』;明理之而
以修誠,乃是人為教化─『修道之謂教』;而中庸存誠與明察事理的相互增益,也就有
著自然天性與人格教養的倫理連繫─『率性之謂道』。《中庸》更針對「誠身」之何以
明理而實踐「擇善固執」,闡述了君子修道之自強不息而說:

 『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
  有弗學,學之弗能,弗措也。有弗問,問之弗知,弗措也。
  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
  有弗行,行之弗篤,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
  果能此道矣,雖愚必明,雖柔必強。』

,所以孔子《論語‧憲問》向子貢所表白自述的一己德操─『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
上達』─也就相應於他所推崇的中庸心性表現。君子修道乃是無怨無尤,善學以達誠,
博學審問而慎思明辨,不驕不餒而篤行中庸之善,所以子思《中庸》就闡述了君子行道
風範而說:

 『故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
  溫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

  然而子思所用以詮釋中庸的「誠」字,僅是對應了孔子「中庸」之「中」,卻還缺
乏「庸」的意涵。孔子所謂的「中」,乃是基於心性修持而論;而孔子所謂的「誠」,
乃是基於心性表現而論;「中」的心性修持,正對應了「誠」的心性表現。而孔子所謂
的「庸」,乃是基於心態修持而論;「庸」的心態修持,則對應了「謙」的心態表現。
如同孔子認為「正中」需要「庸」的心態修持才能完備,「至誠」也需要「謙」的心態
表現才能完備;所以孔子「中庸」一詞應以「誠謙」此詞詮釋,才能完備闡述其真正意
涵。

  《卦辭》闡述〈謙〉卦說:『謙:亨,君子有終。』,《序卦傳》則說:『有大者
,不可以盈,故受之以謙。』,《文言傳‧乾》闡釋「亨」字說:『亨者,嘉之會也。
嘉會,足以合禮。』;三者綜述意涵,正就相關於孔子所謂「克己復禮」的美德風範。
《彖傳》則是含攝誠謙意涵,以闡釋〈謙〉卦的哲理意涵而說:

 『謙,亨,天道下濟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
  天道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
  謙尊而光,卑而不可踰,君子之終也。』

,也就以天地象徵而對應了中庸之道的誠謙德行風範─誠中如天而光明濟世、謙庸如地
而切實修道─展現了君子立身處世的終極人格。所以《象傳》闡釋〈謙〉卦爻辭而說:
『謙謙君子,卑以自牧也』、『鳴謙貞吉,中心得也』、『勞謙君子,萬民服也』,正
展現了君子謙卑自守以修持「正中」之心,勤勞敬慎而德博化民;因而《繫辭下傳》也
就闡述〈謙〉之德性意涵而說:『謙,德之柄也』、『謙,尊而光』、『謙,以制禮』
。所以《中庸》首章在闡釋「誠中」修持風範的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
  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之前,會先闡發「謙庸」的修持表現而說: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
  莫見乎隱,莫鮮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

;而《荀子‧不苟》則闡述了修誠以獨,乃能濟世化民而說:

 『君子至德,默然而喻,未施而親,不怒而威。
  夫此順命,以慎其獨者也。善之為道者,不誠則不獨,不獨則不形。
  不形則雖作於心,見於色,出於言,民猶若未從也;雖從必疑。』

 『夫誠者,君子之所守也,而政事之本也;唯所居以其類至。
  操之則得之,捨之則失之。操而得之則輕,輕則獨行,獨行而不舍,則濟矣。
  濟而材盡,長遷而不反其初,則化矣。』

,所以《大學》就強調說:『此謂誠於中,形於外,故君子必慎其獨也』。然而儒家所
謂君子「慎獨」的戒慎恐懼,是指憂患精神而非憂愁情緒,是用以闡示君子為人處世的
警醒心態,並非是指情緒心境的恐慌緊張,正如《繫辭下傳》感嘆於易理修持者的憂患
警醒而說:『作易者,其有憂患乎?』,而孔子《繫辭下傳》更警示說:

 『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亂者,有其治者也。
  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亂,是以身安而國家可保也。』

所以《五行》就闡述了君子德行的心術操持而說:

 『君子亡中心之憂則亡中心之智,亡中心之智則亡中心之悅,
  亡中心之悅則不安,不安則不樂,不樂則亡德。』

,也就說明了君子之持守誠中之心,若無憂患精神則無清明觀照,無清明觀照則無靜謐
愉悅,無靜謐愉悅則無安心恬淡,無安心恬淡則無自發喜樂,無自發喜樂則無自得德行
矣!所以孔子《論語‧顏淵》會闡述『君子不憂不懼』而說:『內省不疚,夫何憂何懼
?』,也就表達了君子稟持憂患精神之觀照反省,其正中之心反而得以超脫於憂愁畏懼
的不安情緒。然而君子之稟持憂患精神,還更要謹慎避免其自偽於超凡脫俗的自崇自傲
,所以孔子闡釋「龍德正中」會說:『庸言之信,庸行之謹,閑邪存其誠,善世而不伐
』,而《大學》也就闡釋「誠意」實踐乃在「自謙」而不「自欺」,也就警惕了君子不
要陷入傲慢做作的偽善行徑,而說:

 『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
  此之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

  本於「謙庸」的「慎獨」功夫,也就是在日常生活上要警醒戒懼以防微杜漸,以在
世事情欲激擾下而能擇善固執,內心依然持守「誠中」而能清明觀照覺察。警醒戒懼則
費心,防微杜漸則察隱,所以子思《中庸》將此慎獨功夫的觀照覺察,細密推及於人倫
規範下人際基礎關係的夫妻親密行為而說:

 『君子之道,費而隱。
  夫婦之愚,可以與知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知焉。
  夫婦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能焉。』

也就表明了君子觀照覺察之修持功夫,即使是在人倫規範下的男女關係(關係符合人倫規
範,故說「夫婦」)─談情說愛之知於情感交流(男女戀愛易著情迷,所以喻之為「愚」)
、性愛欲事之行於情欲交合(男女性愛易著慾貪,所以喻之為「不肖」)─也都修持「誠
中」之心,以能清明觀照覺察情欲變化[1];此外,觀照覺察之修持功夫的極致境界,乃
是超越了人類個體身心,所以入世聖人的個體身心,乃也不知不能於觀照覺察的至上出
世境界。因而子思《中庸》感嘆人類個體身心之於天地宇宙,不過如滄海一粟;然而君
子中庸之道的廣大精微,雖然下以入世乃是細微密切,至於觀照覺察其夫妻人倫之親密
關係;但其極致境界乃可上達出世而超凡脫俗,以至於清明觀照覺察天地宇宙萬象;所
以他說:

 『天地之大也,人猶有所憾。
  故君子語大,天下莫能載焉;語小,天下莫能破焉。
  詩云:「鳶飛戾天;魚躍于淵。」言其上下察也。
  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君子中庸入世之道,必須因於社會人倫,所以《中庸》會闡示觀照及於夫妻親密關
係。因為人類群體之發生,乃是起於生命之繁衍;人類社會之發生,乃是始於家庭之組
織;所以夫婦之道乃是人類社會組織的原始基礎,也是入世生活的基本人際關係,也就
必須善盡恆久相愛;正如《序卦傳》基於人類社會組織的自然演化過程,而闡釋〈恆〉
卦說:

 『有男女,然後有夫婦。有夫婦,然後有父子。
  有父子,然後有君臣。有君臣,然後有上下。
  有上下,然後禮義有所措。夫婦之道,不可以不久也。』

所以《中庸》闡釋君子入世之道乃是始於善盡家庭關係而闡述說:

 『君子之道,辟如行遠必自邇,辟如登高必自卑。
  詩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
      和樂且耽。宜爾室家,樂爾妻帑。」
  子曰:「父母其順矣乎。」』

孔子在人際關係上所謂的「順」,乃是「和順人心」的天下達道,而非「順從人意」的
諂諛佞術,正相通於《荀子‧大略》論禮所謂:『禮以順人心為本,故亡於禮經而順人
心者,皆禮也。』。因而孔子《孝經‧諫諍》會訓誡曾子所詢『敢問子從父之令,可謂
孝乎?』的想法而說:

 『是何言與!是何言與!昔者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
  諸侯有爭臣五人,雖無道,不失其國;大夫有爭臣三人,雖無道,不
  失其家;士有爭友,則身不離於令名;父有爭子,則身不陷於不義。
  則子不可以不爭於父,臣不可以不爭於君;故當不義,則爭之。從父
  之令,又焉得為孝乎!』

,而荀子《荀子‧子道》更加以闡釋說:

 『入孝出悌,人之小行也。上順下篤,人之中行也;從道不從君,從義不從父,
  人之大行也。若夫志以禮安,言以類使,則儒道畢矣;雖堯舜不能加毫末於是
  矣。孝子所以不從命有三:從命則親危,不從命則親安,孝子不從命乃忠;從
  命則親辱,不從命則親榮,孝子不從命乃義;從命則禽獸,不從命則修飾,孝
  子不從命乃敬。故可以從而不從,是不子也;未可以從而從,是不忠也;明於
  從不從之義,而能致恭敬忠信端愨以慎行之,則可謂大孝矣。』

所以君子之履踐人倫,並非只是一味順從;乃是要明辨善惡,才能真正實踐其和順人心
之道。因而完整人倫的實踐,也就必須要兼備人性德行的完整三方面向─理性之智、感
性之仁、願性之勇─以能切實抉擇善行而善於履踐人倫。所以孔子《中庸》便闡述了人
倫關係之道與其行持履踐之道而說:

 『天下之達道五,所以行之者三。
  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達道也。
  智、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
  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
  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更在畢述了為治天下國家的德行經綸後,再度強調:『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所以行
之者一也』,也就表明了智仁勇之於人倫行持而為治天下國家,乃是壹行於修持中庸之
道。因此君子入世修道,雖然在知識上是博學多聞以廣攝事理;但在統攝知行合一的智
慧上,卻是本於中庸之道的觀照覺察,而表現出誠謙處世的行事為人。所以《五行》便
闡述說:『淑人君子,其義一也。能為一然後能為君子,君子慎其獨也。』,《管子‧
心術下》也說:『執一之君子,執一而不失,能君萬物』,而《論語‧衛靈公》更記載
了孔子與子貢的機鋒對話說:

 『子曰:「賜也,汝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
  對曰:「然,非與?」曰:「非也!予一以貫之。」』

  君子入世之於和順人倫的功夫修為,也就是本於中庸之道的誠謙表現。君子立身處
事從『謙謙君子,卑以自牧』而『鳴謙貞吉,中心得也』到『勞謙君子,萬民服也』的
德業修持,也就關連於孔子《中庸》所闡述由「為政」到「誠身」在人倫關係上的德業
修為,所謂:

 『在下位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
  獲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獲乎上矣。
  信乎朋友有道,不順乎親,不信乎朋友矣。
  順乎親有道,反諸身不誠,不順乎親矣。
  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

孔子《中庸》更針對誠身之道在智仁勇的德行面向上,如何擇善固執以為政善治而說:

 『好學近乎智。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
  知斯三者,則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則知所以治人。
  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

而誠身之道的發揚及人,始於和順親人,就是基於和順人心之道的「反諸身以誠」。在
誠謙表現上,就是反省明辨己行;而其心性修為的根本基礎,也就在於中庸修持的觀照
明察自心。因而孔子《中庸》以射禮為譬喻而說:『射有似乎君子。失諸正鵠,反求諸
其身。』,孟子《孟子‧公孫丑上》亦闡釋說:

 『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後發,發而不中,不怨勝己者,反求諸己而已矣。』

  君子誠謙應世在社會上待人處事的行為風範,就是「忠恕」,因而曾子《論語‧里
仁》闡發孔子一貫之道而說:『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忠」是「誠」以待人處
事的行為風範,其根本操守就是孔子《論語‧雍也》所謂:『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
己欲達而達人。』。「恕」是「謙」以待人處世的行為風範,其根本操守就是孔子《論
語‧衛靈公》論「仁」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君子心行「誠謙」以推己及
人,正是「忠恕」以待人處世的行為風範,也就是「仁」的人格風範;所以傅玄《傅子
‧仁論》闡釋說:『夫仁者,蓋推己以及人也。』,正如孔子《論語‧雍也》所述:『
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子夏《論語‧子張》則闡示了君子學仁而說:『博學
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仁在其中矣。』,因而孔子《中庸》會闡述說:

 『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忠恕違道不遠。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

「忠恕」的為人處事,應用在治國為政上就是《大學》所謂的「絜矩」之道。「絜矩」
此詞意義乃是源自《禮記‧經解》對於「絜」「矩」相關闡述的禮教意涵,含攝了易道
之誠[2]。所謂「絜矩」乃是巧用了「絜」字的雙重字義而對應了「忠恕」意涵。「絜」
字有“修整潔淨”與“以繩度量”的雙重意涵,而引申有“推己及人而自潔修身”之意
。「矩」字則是原指“畫方的工具”,而後引申成為“為人行事的法則”,更而代表“
治國為政的法則”。所以「絜矩」之道,乃是意謂“推己及人而自潔修身,從而以身作
則”的治國為政風範,也就是仁德治國的為政風範,正如孔子《大戴禮記‧哀公問於孔
子》所謂:

 『政者,正也。君為正,則百姓從政矣。
  君之所為,百姓之所從也。君所不為,百姓何從?』

所以孔子《中庸》講述為政之道,便以「為政在人」而發揚仁德的觀點,而闡述了君子
入世以身作則的「仁義禮」人倫層次說:

 『故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仁者,人也,親親為大。義者,宜也,尊賢為大。
  親親之殶,尊賢之等,禮所生也。』[3]

  孔子基於「為政在人」所闡示的仁義禮,也就是本於發揚仁德善行,而重視人倫關
係的親親與尊賢;所以有子《論語‧學而》說:『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
其為仁之本與!』,子張《論語‧子張》則引述說:『君子尊賢而容眾,嘉善而矜不能
。』,而孔子《論語‧為政》更闡釋了為政之於教化民眾而說:

 『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君子處世乃是待人以寬,律己以嚴[4],因而孔子《禮記‧表記》闡述君子為政之道,乃
是推己及人而應和民情說:『是故君子議道自己,而置法以民』。孔子《論語‧顏淵》
所謂『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也就闡示了仁乃自得自成,並非外力可以強迫為之
;所以孔子《禮記‧表記》就強調了難以強迫他人為仁,而闡述說:

 『仁之難成久矣,惟君子能之。是故君子不以其所能者病人,不以人之
  所不能者愧人。是故聖人之制行也,不制以己,使民有所勸勉愧恥,
  以行其言。禮以節之,信以結之,容貌以文之,衣服以移之,朋友以
  極之,欲民之有壹也。』

君子為政的此種寬嚴分際,若要適情適度以導民德,乃是必要明於道義而知於利害。所
以為政之務不僅只在人倫教化的理想,還有生計事用的現實;因而《繫辭下傳》便由政
權現實的視角來闡示仁義之用而說:『聖人之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
,曰財。理財正辭,禁民為非,曰義。』,《繫辭上傳》更贊揚了聖人事功而說:『備
物致用,立成器以為天下利,莫大乎聖人。』;而子思《孔叢子‧雜訓》也強調了治民
首先在於利民,並闡釋仁義之用而說:

 『仁義,固所以利之也。上不仁,則下不得其所;上不義,則下樂為亂也。
  此為不利大矣。故《易》曰:「利者,義之和也。」又曰:「利用安身,
  以崇德也。」此皆利之大者也。』

君子為政必須求取理想與現實的協同;若是徒然只重理想而不顧現實,就難以得到眾人
之支持輔佐,也就難以行動為政,正如孔子《文言傳》評述〈乾〉卦上九爻辭「亢龍有
悔」所謂:『貴而無位,高而無民,賢人在下而無輔,是以動而有悔也』。理想憑藉現
實才能成就,現實依據理想方可久長;也就必須謀求「義」與「利」的調和,而使「利
」能應和於「義」,「義」能和諧於「利」;所以《文言傳》闡釋〈乾〉卦之『元亨利
貞』而說:『利者,義之和也。』、『利物,足以和義。』,而孔子《大戴禮記‧四代
》更闡釋了修習君德之習尚次第,乃由聖德之智仁信義而「以義御利」說:

 『聖,智之華也;智,仁之實也;仁,信之器也;信,義之重也;
  義,利之本也;委利生孽。』

孔子所謂的『委利生孽』,也就相關於他《論語‧里仁》所述的『放於利而行,多怨。
』,強調了為政不遵義理而唯利是圖的禍患危險。所以君子為政,雖是必然用於現實利
益,但也必須要本於正義理想;因而《大學》就論述治國之道而說:『此謂國不以利為
利,以義為利也。』,也就強調了國家利益之必然重要,但也必須基於正義公理。所以
孔子《繫辭下傳》就因於『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的〈咸〉卦,以其象辭『憧憧往來
,朋從爾思』之詮釋喻說「龍德正中」之「德博而化」,而由中庸修持者的覺知觀照角
度,來闡述君子以義御利之道而說:

 『天下何思何慮?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天下何思何慮?
  日往則月來,月往則日來,日月相推而明生焉。
  寒往則暑來,暑往則寒來,寒暑相推而歲成焉。
  往者屈也,來者信也,屈信相感而利生焉。
  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也。
  精義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
  過此以往,未之或知也。窮神知化,德之盛也。』

在此段著名論述裏,孔子首先詰問什麼是天下眾心思慮的共同歸致?然後以日月寒暑的
往來相推,喻示了時間變化下的萬象差異,正是利害差別的發生根源。物象之往,即是
覺知境界的信息屈隱;物象之來,即是覺知境界的信息展顯;而覺知者觀察感應到物象
信息的隱顯變化,在抉擇行動上也就發生了利害差別;因而天下眾心的殊途百慮,自然
因於差異而有其利害抉擇;所以天下分殊眾心的共同歸致,皆是求其利益之道。君子中
庸修持之德博善世而化民成俗,自然必須在於善用利益之道。因此;如似尺蠖屈隱結蛹
,以求應機而化顯蝶蛾;君子精研義理隱入心神,乃是為了修成人格實踐以應時發用義
理,因而孔子《文言傳》闡述〈乾〉卦九三爻辭之君子進德修業於世局時變而說:

 『君子進德修業;忠信,所以進德也;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也。
  知至至之,可與見幾也。知終終之,可與存義也。
  是故,居上位而不驕,在下位而不憂。
  故乾乾,因其時而惕,雖危而無咎矣。』[5]

因此;如似龍蛇蟄伏深藏,以求存身於環境氣候;君子存攝義理運用利益,乃是為了安
身立於人間以發揚德行事業,因而孔子《文言傳》闡述〈乾〉卦九四爻辭之君子立身應
變於時局利害而說:

 『上下無常,非為邪也。進退無恆,非離群也。
  君子進德修業,欲及時也,故無咎。』

時局利害的變化,乃是隨著時勢推移與時代進展而古今有所不同。因而未來時變的應對
方法,並非現今即可完備得知;而現今時變的應對作為,也不能墨守古法而不知變通。
不知應對時代局勢以變通運用利益,也就不能真正安身崇德,所以孔子《中庸》便警告
食古不化的愚賤復古者而說:

 『愚而好自用,賤而好自專,生乎今之世,返古之道。
  如此者,災及其身者也。』

君子修持中庸之道,觀照覺察世事變化,心神通達古今義理,智識通曉時局利害,窮究
心神之覺知觀照,了知德教之化民成俗;正是君子入世濟民的隆盛德業,所以孔子《繫
辭上傳》贊嘆中庸觀照覺察之心神作為以感應物象變化而說:『知變化之道者,其知神
之所為乎!』,而《繫辭下傳》則贊揚了上古聖王之通時達變以弘盛德義而利益天下說


 『神農氏沒,黃帝堯舜氏作,通其變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
  易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是以自天祐之,吉無不利。』

聖王通變利世之神化盛德大業,乃是存於君子中庸之進德修業,猶如龍蟄存身乃可飛龍
在天;所以孔子《文言傳》闡釋〈乾〉卦九五爻辭『飛龍在天,利見大人』而說:

 『聖人作,而萬物睹,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則各從其類也。』

也就象徵了聖人創作典章器物制度,廣澤流惠民眾萬物,崇尚理想者親善其義,關懷現
實者親好其利,義利協同而各得所從。因而《中庸》認為人類世界的文明革新,需要義
利協同而兼顧理想與現實,才能真正獲得民心支持;善於正義理想而無現實利益事徵,
民眾沒有徵驗得利,也就難以信任及支持從事革新;善於現實利益而無崇高正義理想,
民眾不會尊崇尚義,也是難以信仰及支持從事革新;所以《中庸》就闡述說:

 『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過矣乎!
  上焉者雖善無徵,無徵不信。不信,民弗從。
  下焉者雖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從。』

《中庸》所謂『王天下有三重焉』,也就是指人類世界文明革新的三項重點─議禮、制
度、考文。所謂「議禮」,就是評議法律憲章,主要在於擬定文明世界的共通行為規範
,以立人倫。所謂「制度」,就是制定器物法度,主要在於建立文明世界的共通器物規
範,以利民用。所謂「考文」,就是考訂文化典章,主要在於融會文明世界的共通語文
規範,以會眾意。所謂「王天下」,也就是《大學》所謂的「平天下」,並非是以霸權
統率天下,而是以文明化成天下。王天下之德業成果,乃是全世界人類社會皆享和平親
善;以現代語詞詮釋,即是全人類友善相親的「世界大同」。王天下之革新進化,即相
關於《中庸》期許君子之因應時變而興利除弊,針對人類世界的時代困境,改去不合時
宜的故舊典章,抉取匹配時局的清新體制,以重新建立可大可久的利民德業;以現代語
詞詮釋,也就是「文明革新」。《雜卦傳》有言:『大有,眾也。同人,親也。革,去
故也。鼎,取新也。』,也就衍生其「眾人相親」的「大同」意涵,以及「革故鼎新」
的「革新」意涵。所以《中庸》論述了君子本於中庸修持以平天下的功業軌跡而說:

 『故君子之道,本諸身,徵諸庶民,考諸三王而不繆,
  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
  質諸鬼神而無疑,知天也。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知人也。』

,也就說明了君子之道的盛德功業,乃是本於自身覺知觀照的中庸修持,徵取民心的信
仰支持,考究之於文明革新而沒有謬誤,建立之於人間環境而不悖逆自然生態,質詢之
於靈界鬼神而不遭疑慮,流傳之於後世聖人而不遭疑惑。鬼神不疑,乃是因為功業通達
出世而知曉天道。聖人不惑,乃是因為功業週遍入世而知曉人道。通達出世之功夫根本
,在於覺知以能觀照的心神智慧。週遍入世之作用需求,在於覺知之所觀察的物象知識
。覺知者必須要有心神智慧的功夫,才能有效任運其物象知識的作用,才能清明觀照其
人性情欲的變化。而在人倫知識與人性情欲上的領會體悟,可以助於理解知曉人類社會
的人際互動,也就有助於和順親人關係;和順親人也就是君子入世的基礎修為。所以孔
子《中庸》闡述君子為政之修持基礎而說:

 『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親。
  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

  君子入世為政,必須與民眾互動,並善於領導民眾以得到民心支持。「君子」一詞
的原義,乃是對於「具備君德之人」的敬稱,也就是指稱「具備領導者修為的人」。儒
家常與「君子」一詞並用的「士」,原來則是周朝基層貴族的名稱,東周末期以後逐漸
用以作為「智識分子」的古代名稱,儒家則引申而用以指稱「學習君子品行的人」,曾
子《論語‧泰伯》就期勉士人操守而說: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
  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

所以《荀子‧儒效》就闡述了儒者為學之功夫次第而說:『彼學者;行之,曰士也;敦
慕焉,君子也;知之,聖人也。』,而《荀子‧子道》則藉由孔子詢問弟子關於智與仁
的見解,鋪陳出儒者入世的德操功夫層次,而記述說:

 『子路入,子曰:「由!智者若何?仁者若何?」
  子路對曰:「智者使人知己,仁者使人愛己。」子曰:「可謂士矣!」
  子貢入,子曰:「賜!智者若何?仁者若何?」
  子貢對曰:「智者知人,仁者愛人。」子曰:「可謂士君子矣!」
  顏淵入,子曰:「回!智者若何?仁者若何?」
  顏淵對曰:「智者自知,仁者自愛。」子曰:「可謂明君子矣!」』

子路所謂「使人知己、使人愛己」,也就是得到眾人的認識擁戴,正就是為政領導的必
要條件。然而眾人識戴只是君子德操的成果表現,並非君子德操的修持方法;所以孔子
會評論說:『可謂士矣!』,意謂子路只理解了領導者德業成就的權威風格,雖然已在
學習君子之道,卻尚未進入君子之門。子貢所謂「知人愛人」,也就是察知眾人並慈愛
眾人,正就是善於領導的必要條件。然而知愛眾人只是君子德操的行為表現,並非君子
德操的修持方法;所以孔子會評論說:『可謂士君子矣!』,意謂子貢只瞭解了領導者
德行表現的良善風度,雖然已入君子之門,但卻尚未登及君子堂奧。顏淵所謂「自知自
愛」,正就是君子德操的修持方法,也就是基於中庸修持之覺知觀照,而清明覺察身心
之情欲思慮,而清明守護身心之應對運作;所以孔子會評論說:『可謂明君子矣!』,
意謂顏淵真正領悟了君子德性修持的中庸風範,而登入君子堂奧。因而荀子《荀子‧解
蔽》也就強調了真明君子德操者,必知「允執厥中」之道而說:

 『故道經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危微之幾,惟明君子而後能知之。』

君子入世修持既具中庸風範,自然而有待人處事的良善風度,自得仁智而誠謙處世,即
會衍生眾人擁戴的權威風格。所以《中庸》闡述君子中庸誠謙之道,乃是自發自得而可
因應時變說:

 『誠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
  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是故君子誠之為貴。
  誠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智也。
  性之德也,合外內之道也,故時措之宜也。』

,也就闡示了中庸修持之誠中心性功夫的觀照覺察,乃是任運物象知識的根本功夫,也
是開物成務以革故鼎新的根本素養;所以君子心神不能清明觀照覺察,也就難以自在運
用物象知識以開物成務,因而君子必要重視修持誠中心性功夫。中庸之道的誠中心性功
夫,乃是內外兼備的人性德操;清明覺察一己內在之情欲思慮,正是為仁之功夫基礎;
清明任運外在環境之物象知識,正是用智之功夫基礎。所以君子中庸修持乃可隨緣適宜
時局變化,而與人為善,而開物成務。因而《中庸》針對了中庸修持功夫之發用為政,
由『自誠明』與『自明誠』兩端分別闡述其發用進路說:

 『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
  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
  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

 『其次致曲,曲能有誠。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
  明則動,動則變,變則化。唯天下至誠為能化。』

在『自誠明』的性靈發用上:《中庸》強調了唯有中庸修持之至上功夫,才能明察事理
以致文明化成;因而本於中庸修持,則能盡力明察一己心性變化;因而推己及人,則能
盡力明察人性眾情;更而推人及事,則能盡力明察典章器物制度之事務性質;終而因事
導利,則能護助人間自然的變化育成;也就可以完善人間之於自然生態。在『自明誠』
的教化發用上:《中庸》則說明了藉由間接手段的教習感化,就可以發用中庸修持以為
政化民;因而本於中庸修持,則能表現德操於個人言行形貌,因而則能顯著德行於旁人
,因而則能發揚德澤於群眾,因而則能推動德業於社會,因而則能變革德政於國家,因
而則能化成德育於天下;所以《中庸》再度強調,唯有達到中庸修持之至上功夫,才能
真正文明化成於天下。荀子《荀子‧不茍》也強調了致誠之於君子修持,以達變化代興
而說:

 『君子養心莫善於誠,致誠則無它事矣;惟仁之為守,惟義之為行。
  誠心守仁則形,形則神,神則能化矣。誠心行義則理,理則明,明則能變矣。
  變化代興,謂之天德。』

君子處世應事之變化代興,乃是持心中正而見機應時,應對雜多世事而不起煩厭,不怨
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故能致命遂志,逢窮而通,困而不失其所亨,故舊終結乃以
革新創始而生生不息,因而可以恆久壹於其道[6]。所以《繫辭下傳》闡示〈困〉〈恆〉
說:『困,德之辨也』『恆,德之固也』、『困,窮而通』『恆,雜而不厭』、『困,
以寡怨』『恆,以一德』,而《彖傳》則闡述〈恆〉之變通以久而說:

 『天地之道,恆久而不已也。利有攸往,終則有始也。
  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時變化,而能久成;聖人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
  觀其所恆,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

所以《中庸》說:『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也。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也就
象徵了君子壹於中庸之道,處世應事乃能變化代興而開物成務,以恆久濟世利民。因此
,《中庸》闡揚中庸修持功夫之因應時變而發用不息就說:

 『故至誠無息,不息則久;久則徵,徵則悠遠;悠遠則博厚,博厚則高明。
  博厚所以載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
  天,悠久無疆。如此者,不見而章,不動而變,無為而成。』[7]

,也就喻述了中庸修持之至上功業,乃可通達時變以因應時機而恆用利世。中庸利世之
所以恆用不息,也就是利世辦法之時窮則變,變革則通,通達則久。辨法久行,則可以
徵引為典章器物制度。徵成典制,則可以自然流傳久遠。典制久傳,則可以廣博厚植民
德。廣植民德,則可以教化民心而明理崇義。民德如大地之廣博厚載而以支持典制,民
心如穹天之高明覆照而以運籌典制,民用之無窮而利世悠久則以成就典制。君子中庸之
至上修持,可以如此應時利世,以開物成務而建立典制;其入世功業也就可以藉由典章
器物制度之感應民眾運行,而自然運作不息,而超越其個體時空影響;因而藉由民眾思
慮與典章制度的憧憧往來感應,不必親自現身就自然宣揚,不必親自行動就自然變革,
無需親自為政就自然成就。所以孔子《大戴禮記‧哀公問五義》闡述了聖人應運為政之
深奧精純而說:

 『所謂聖人者,知通乎大道,應變而不窮,能測萬物之情性者也。
  大道者,所以變化而凝成萬物者也。情性也者,所以理然不然、取捨者也。
  故其事大,配乎天地,參乎日月,雜于雲蜺,總要萬物,穆穆純純,其莫之能循;
  若天之司,莫之能職;百姓淡然,不知其善。若此,則可謂聖人矣。 』

,因而《中庸》就贊頌了聖人應運創制,凝鍊典章器物而文明化成天下說:

 『大哉聖人之道!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于天,優優大哉!
  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待其人而後行。故曰:「茍不至德,至道不凝焉。」』

  中庸修持的君子之道,在為政上即相通於所謂「君道」,在易理上也就對應於〈周
易〉首卦象徵天德之〈乾〉。孔子在易理上以「龍德」而象徵中庸之德;遂以〈乾〉卦
的六爻爻辭─潛龍勿用、見龍在田、終日乾乾、或躍在淵、飛龍在天、亢龍有悔─來象
徵君子修持的各種處世境遇,而稱之為「六龍」;更以「乾元用九」來象徵文明化成的
「乃見天則」、「天下治也」。所以《彖傳》與《文言傳》都闡述發揚了〈乾〉卦君道
之文明大同意涵而說:

 『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雲行雨施,品物流形。
  大明始終,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
  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貞。首出庶物,萬國咸寧。』

 『乾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貞者,性情也。
  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
  大哉乾乎?剛健中正,純粹精也。六爻發揮,旁通情也。
  時乘六龍,以御天也。雲行雨施,天下平也。』

,也就以乾元象徵了君子中庸修持所本的覺知心性,乃是物象發生的必然對應,正如天
之必然覆地。中庸精純修持之偉大剛健而誠謙中正,乃有清明觀照以覺察萬事萬物之變
化始終,乃能美妙利益天下事物而又不自以居功。中庸修持之心神任運思慮,運作物象
知識而開物成務,以致天下太平;猶如天空雲氣變化,而雨施大地萬物,而流轉萬物形
貌,以致萬物和潤。中庸處世之六種境遇,即是君子面對種種時變情勢,統御覺知心神
而各自發揮的應運生涯。君子面對種種境遇,各自應變處世而率性正命,共同守護文明
大同之和諧,也就發揚了中庸修持之生生不息以利天下。因此,中庸修持之為首善之道
,乃是超脫於世俗物欲形象,而應化世界各國之和平大同。因而《荀子‧天論》也就闡
述了儒家乃有應變革新以文明大同的一貫義理而說:

 『百王之無變,足以為道貫。一廢一起,應之以貫,理貫不亂。
  不知貫,不知應變。貫之大體未嘗亡也,亂生其差,治盡其詳。』

  儒家入世之道,由心性修持的「中庸」之道,到心性表現的「誠謙」之道,以至待
人處事的「忠恕」之道,終至治國為政的「絜矩」之道,而開物成務以應運革新文明,
而協同義利以成就世界大同,乃是儒家之道的一貫基礎,也就承繼並發揚了上古中國「
允執厥中」以平天下的「中道」傳統。此一中道傳統,其實也就是易理之道的實踐發揚
,所以《繫辭上傳》闡述了易理應用之正靜廣大而說:
 
 『夫易,廣矣大矣!以言乎遠,則不禦;以言乎邇,則靜而正;
  以言乎天地之間,則備矣!夫乾,其靜也專,其動也直,是以
  大生焉。夫坤,其靜也翕,其動也闢,是以廣生焉。廣大配天
  地,變通配四時,陰陽之義配日月,易簡之善配至德。』

所以子思《中庸》便贊頌了孔子中庸之道,乃是承繼了堯舜文武以來的中道傳統,其修
持之道乃是超乎一切種族、宗教、國家及種種意識型態,而其發用之德乃可變化代興以
應時制宜,以濟世利民,以保育生態,而說:

 『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上律天時,下襲水土。
  辟如天地之無不持載,無不覆幬;辟如四時之錯行,如日月之代明。
  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
  此天地之所以為大也。』


【參考】

此文對於中庸思想的相關考據研究,參考了以下論文:

梁濤《郭店楚簡與中庸》
http://www.confucius2000.com/confucian/gdcjyzy.htm
梁濤《郭店竹簡與君子慎獨》
http://www.confucius2000.com/confucian/gdzjyjzsd.htm
程平源《中庸原義辨說》
http://philo.ruc.edu.cn/pol04/Article/chinese/c_ancient/200505/1814.html


【註釋】

[1] 這並不同於一些修練男女交合的旁門左道方術。《中庸》是要強調必須時時修持中
心心神觀照,所以即使男女之事亦可修持中心心神觀照,並非必須要以男女之事來修持
觀照;然而那些方術卻是強調必須要以男女交合來修練方術。所以兩者截然不同,不可
混為一談!

[2] 《禮記‧經解》論教而述及於「絜」說:『絜靜精微,《易》教也』、『絜靜精微
而不賊,則深於《易》者也』;論禮而述及於「矩」說:『禮之於正國也:猶衡之於輕
重也,繩墨之於曲直也,規矩之於方圜也。故衡誠懸,不可欺以輕重;繩墨誠陳,不可
欺以曲直;規矩誠設,不可欺以方圓;君子審禮,不可誣以奸詐。』。因而「絜矩」之
詞的文本來源,乃是含有易理修持與誠心修養的意涵。

[3] 古本所傳『親親之殺』此句有誤字,「殺」本應作「殶」。「殶」意指「專注」,
在此是指親愛親人的專注程度。

[4] 君子為政,乃是待民以寬,律吏以謹。待吏以寬,吏將傷民。律吏以嚴,吏將疏離。

[5] 古本所傳『可與幾也』此句有闕字,應修正為『可與見幾也』。此所謂「幾」,就
是孔子《繫辭下傳》所謂:『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之「幾」。

[6] 『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出自《論語‧憲問》,『致命遂志』出自《象傳
》之〈困〉,『困而不失其所亨』出自《彖傳》之〈困〉,「故舊終結乃以革新創始」
乃是詮釋《彖傳》之〈恆〉所謂『終則有始也』。

[7] 《中庸》此處所謂『至誠無息』乃是承接上文『故時措之宜也』,所以此處「無息
」原意不僅含攝「自強不息」,更是意謂「應變不止」。而『不息則久;久則徵』之「
久」,其意涵正是等於『易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