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10月20日

【翻譯】奧馬哈灘頭紀實

◎發表於 BBS連線 歷史版


奧馬哈灘頭紀實(文末並附空降訪談)


譯序

  以下翻譯自國外網站,原文內容取自當年灘頭參戰者的訪談錄音,英文原
 文在上述網址,網站上還有當年的影像記錄。這場戰役的實際情況比“搶救
 雷恩大兵”所呈現的更慘烈,電影中不過幾十分鐘就攻克了毫無防禦縱深的
 德軍陣地,事實上德軍陣地有層層縱深的碉堡群,以交互支援火力防禦,當
 天由清晨6:30開始,打了整個上午都還未攻下灘頭。翻譯時看見國外對
 戰役口述歷史的記載詳盡,回想起以前曾遇到一名曾在李宗仁桂系部隊擔任
 軍官的老兵,他親口告訴我,在抗戰時曾吃過日軍的肉,甚至將心臟由活人
 身上挖出並切片炒來吃。他說當時桂系部隊得不到中央足額補給,所吃的飯
 常是和沙礫混在一起,所以在殲滅日軍後就拿他們的人肉來補充營養。(桂
 系當年的根據地─廣西,在文革時也傳出在鬥爭中集體吃人肉的事。)他說
 當年他們攻擊日軍,除了留下軍官以詢問情報外,根本不留活口,士兵們還
 搶著砍下日軍的右耳來收集領賞。他說他們桂系部隊很恨中央軍,抗戰中他
 們有一句口號「先打中央軍,再打日本人」。抗戰後的國共內戰初期,他們
 這些桂系的主力部隊幾個師,奉中央命令到山東勦共,在追擊中陷入埋伏。
 他說正當中午部隊埋鍋造飯時,兩側山地忽然湧現大量共軍,衝下谷地穿叉
 攻擊,一時整個部隊指揮大亂,所能掌握的部隊只能到連級排級,大家只能
 各自為戰。整個戰役由中午打到黃昏,他們的整個部隊數萬人全被包圍殲滅
 投降。當時他脫下軍官制服,扒了一件死亡士兵的制服穿在身上,又將一些
 死人的血抹在自己身上偽裝傷兵,才設法溜出共軍掌握。他和李宗仁元配(
 一般熟知的夫人是再娶的)兒子是好朋友,大陸陷共他要撤往越南前還去道
 別。廣西桂系以前對壓制共黨毫不留情,所以廣西陷共後,他沒逃出來的好
 朋友都死在共黨手裏。在撤逃往越南途中,人車雜躂,狹窄的山路上擠滿了
 南逃的軍隊與難民,他親眼見到一輛民車拋錨阻塞了山路,隨後的軍車為了
 盡快開路,就將那部民車連同不肯下車的人撞下山谷以清除路障。他也親眼
 見到在搶撤過一條寬闊河面的戰略要橋時,當橋上還擠滿了軍隊與民眾在通
 過,共軍忽然衝至,出現在橋的另一端。為了阻斷共軍的追擊,當場就立刻
 炸橋。瞬間橋面崩落,橋上的人們紛紛落入水中,許多人不會游泳而在哀號
 救命,直至淹死,而河面兩端的軍隊已在開火相互射擊。他說到台灣後,大
 概因為他是桂系的軍官,在歸建時,軍階被降了幾級,由校官降成尉官,他
 很不爽但也沒辦法,只好認了。當年我遇到他時,他已經是滿身病痛的老人
 ,我一邊陪他下圍棋一邊聽他說著當年的戰場生涯,他說希望能找人口述他
 的經歷,我和他失去聯絡已久,也不知道他再到底口述了沒有?藉這篇譯文
 的開頭我作個轉述歷史,也算是聊表心意吧!想起我成長歷程裏,所讀關於
 現代戰爭的史錄書籍大多是國外的戰史,對中國的反而了解很少。例如我一
 直到高中才認清抗戰的淞滬戰役原來是一場慘敗潰退,導致南京的迅速陷落
 。近代中國因為政治因素,掌權者一直在炮製量身訂作的歷史,許多的真實
 記憶就隨著參與歷史人們的逐漸老死,而永遠塵封逝去。50年代鼓吹自由
 組黨的雷震,他在獄中所寫的回憶錄竟在80年代被一位小獄吏公然燒毀。
 戰功彪炳卻橫遭誣陷的孫立人將軍親自所寫的回憶錄,手稿交由中國時報發
 行,在中國時報副刊連載一陣子後,竟離奇地中斷刊載,也沒出版單行本,
 孫將軍的珍貴回憶錄就這樣公然在一家號稱自由開放的台灣媒體上失蹤。我
 沉痛地想,我們年輕的一代都被兩群專權自私的政客梟雄所欺瞞,他們教給
 我們一部說謊的歷史,一部將流氓土匪各自美化成英雄偉人的歷史。到今天
 一些老人還在這種扭曲的歷史觀下掌權,如果再不注重真實的歷史,中國和
 我們年輕一代的未來都會毀在這種說謊的歷史下。到時即使我們願意作一名
 米勒上尉,也救不了千千萬萬受謊言所驅策鼓動的年輕雷恩。

                           東岐明





搶灘概說

  奧馬哈灘頭是諾曼第登陸中最寬闊也是鏖戰最慘烈的登陸區,全長約十公里
 。整片灘頭有約三十公尺高的連綿懸崖俯瞰著上百公尺寬的開闊沙礫海灘,只
 有五處谷塹斜坡有路徑可通崖頂。灘頭西部靠近崖底的漲潮線上築有約三公尺
 高的防波堤。德軍在水底與岸上埋設了許多反登陸障礙與水雷、地雷。崖上的
 火力陣地與碉堡間挖了許多壕溝以供德軍掩蔽。守衛灘頭的德軍是352步兵
 師。登陸的美軍將整個灘頭由西向東劃分為Charlie, Dog(Green,White,Red),
 Easy(Green,Red), Fox(Green,Red) 。整個登陸是主要由美軍第1師負責,再
 加上29師的116團。第一波登陸在早上6:30由29師116團登陸在
 Dog 與 Easy Green ,第1師16團登陸在 Easy Red 與 Fox Green。因為天
 氣惡劣浪濤洶湧,原來支援116團的29台兩棲坦克只有兩台上岸,其他全
 沉了。強勁的潮流將登陸艇隊沖離原訂地點,116團只有A連登陸在預定位
 置,其餘連隊都朝左偏去;而16團則是隊伍大亂,各單位混雜在一起登陸。
 早上還有一批精銳特種部隊也登陸在奧馬哈灘頭的西側,他們的目標是要由陸
 路攻佔在奧馬哈灘頭和猶他灘頭間的一處戰術制高點─ Pointe du Hoc。這是
 一處俯瞰兩邊灘頭的台地,整個台地海岸都是約三十公尺高的斷崖。德軍在台
 地上佈署了重炮,兩側的灘頭都在炮擊射程內,而美軍特種部隊的首要目標就
 是要摧毀這些重炮陣地。搶攻 Pointe du Hoc的特種部隊是美軍第2與第5突
 擊營,原計劃是第一波登陸由第2突擊營D、E、F連,用鉤索爬上斷崖攻擊
 ;C連(“搶救雷恩大兵”中,米勒上尉所率領的那一連)則登陸 Dog Green
 由谷塹攻上再向西攻擊 Pointe du Hoc東側的火炮陣地,第二波由第5突擊營
 與第2突擊營的A、B連組成,他們在海上等待強攻斷崖的部隊發出成功攀登
 信號後,就馬上跟進爬上斷崖支援,但他們只能等待半小時,第一波搶攻半小
 時後若沒發出成功信號,就視同搶攻斷崖失敗,所有支援的突擊兵都要轉向到
 Dog Green 搶灘,由台地東邊的谷塹攻向 Pointe du Hoc。當天早上實際的情
 況是,第一波搶攻斷崖的部隊在惡劣風浪下錯過了攀登點,他們遲了四十分鐘
 才開始登陸,成功爬上斷崖攻擊,摧毀了重炮陣地。但其他的支援部隊在半小
 時內等不到信號的情況下,全都衝進了奧馬哈灘頭的血戰場。美軍在灘頭上傷
 亡慘重,有的連隊甚至遭到全滅的命運,無一生還。往奧馬哈灘頭的登陸輸送
 行動在早上8:30全部中止,已經登陸的部隊如果不向前殺出一條血路,就
 只能在海灘上等著被德軍炮火屠殺。慢慢地一小股一小股的美軍部隊奮戰攻上
 了懸崖,海軍也冒著觸礁的危險,將驅逐艦駛近灘頭,近接炮擊支援。這樣鏖
 戰到中午,德軍的陣地炮火才明顯減弱,直到當天傍晚美軍才鞏固了在奧馬哈
 的灘頭陣地。這一天在奧馬哈灘頭,美軍傷亡了2400餘人,德軍傷亡了1
 200餘人。當天結束時,美軍已經上陸34000餘人,成功建立了灘頭堡
 。
 


參戰者口述回憶


 Franz Gockel 德軍352師726步兵團 奧馬哈灘頭 第62號火力堡陣

 傳入地下堡壘的警報聲將我們由深眠中吵醒,一個戰友站在門口大聲喊叫,要大
家不要懷疑,快點起床!但過去幾週來,我們常被假警報吵醒,所以大家都不當一
回事,有人還繼續翻回床上睡覺。一個國防軍軍官來了,在戰友後喊說:「弟兄們
!這次是真的,他們來了!」我們就全都清醒了。我們躍起行動,拿起步槍各就定
位,原來的疲倦感全不見了。機槍、重炮、迫擊炮準備就緒,我們守在武器旁等待
,夜色依舊是一樣寧靜。不久後連部傳來消息─敵軍傘兵已經空降在Sainte-M??e-
Eglisem 了,有許多船舶離開英國南部向諾曼第開來。我們防守的海岸區依然一片
平靜,連個鬼影子都沒有!該不會又來個假警報吧?時間分秒過去,我們站在武器
旁,身著單薄的夏季制服在寒夜裏顫抖,伙夫給大家熱上紅酒。一名軍官來檢查我
的準備情況時說:「當他們到的時候,不要立刻就開槍。」他走後,我又是一個人
孤零零的守在機槍前了。一片寧靜反而使我們心頭沉重而愈加緊張。不久轟炸機群
的聲音在空中響起,和往常一樣飛越我們的防區而過,逐漸消逝在遠方。安靜了一
陣子後,在破曉時又有更多的轟炸機飛來,此時海平面浮現黑影。本來我們以為那
是德軍自己的巡邏艇,但船影越來越多,多到讓我們的希望破滅了。海面上可見的
船行航跡愈來愈多,更多的轟炸機飛近海岸,在數公里外的Port-en-Bessin投下第
一枚炸彈。有愈來愈多轟炸機飛近,我站在重機槍後注視著海灘,再次檢查彈帶,
想要集中精神在武器上,以忘記眼前的迫切壓力。在我槍位旁的凹洞裏,有兩個點
火開關,用來發動兩個攻擊海灘與反戰車壕的火燄噴射器。轟炸機忽然朝我們衝來
,我一時來不及跳入防空壕,就鑽入槍座下躲避。飛機狂嘯而過,炸得塵土滿天,
兩發炸彈砸進了我們陣地,一時大地震動,破片塵土到處飛揚籠罩,我的眼鼻都沾
上灰塵,嘴巴也噴進了沙土。不過還好,幸好大部份炸彈都丟進了陣地後方的內陸
區域。沒人會來救我們!沒有一架德國飛機會來!而我們手上根本沒有防空武器。 

 海面開始活躍起來,攻擊艇和登陸艇高速衝近灘頭。第一波緊接的登陸部隊躍下
艦艇,跳入高度齊膝或及胸的水中,他們要衝刺跑過開闊海灘,衝到和海岸線平行
的一道矮岩堤下,那是灘頭上唯一的掩蔽。以前對於來自空中與海上的轟炸,我們
無能還擊,只能力圖自保,但現在我們可以開始作戰了。第一波機槍聲響起數秒後
,才前進灘頭幾公尺遠的搶灘部隊就紛紛倒下。我用重機槍朝登陸艇才掃了幾排子
彈,沙子就把彈帶卡住了。我由進彈口抽出彈帶,把它甩乾淨,再裝回去,忽然間
機槍就在手上炸開散裂了。很難想出為什麼我自己竟連一點傷也沒有!但旁邊的火
燄噴射器開關卻被彈片劈毀了,只剩下電線空蕩蕩地懸著。一名戰友用他的75m
m機砲一輪又一輪地不斷開火,不久他的位置被敵人的火力盯上,打得塵煙四起。
一隻敵軍坦克朝他打上一排炮火,擊中他碉堡的槍眼,他那支槍就報銷了。第二波
登陸部隊搶灘時,攤頭衝刺與防禦射擊的競逐又再重演一遍。我方有愈來愈多的人
員傷亡,海潮緩緩漲起,水線逐漸地漫上了海灘。


 Donald Nelson 美軍第5突擊營E連

 我們應該要登陸在奧馬哈灘頭的Dog Green區,卻跑到了Dog White區。因為上校
Schneider 看見原登陸區炮火猛烈,覺得過去上岸簡直是自殺!他讓我們在海上繞
行,直到發現了一處火力間隙,才推進登陸。上校的登陸艇碰上了障礙物,跟在後
面的我們也是。我們的艇員很熟悉狀況,他等大浪沖來時,將船加速衝離障礙,我
們接著將障礙引爆,衝上灘頭。我們才剛下艇登陸,上校的船馬上也來了。我到防
波堤後臥倒掩蔽,迫擊炮火不斷地打在海水到我們之間的地上。那時Cota將軍〈2
9師副師長〉小跑步衝進海灘到我們後面問說:「你們的指揮官呢?」我們指指右
邊說:「在那裏!」Cota將軍跑過去,並叫:「突擊隊!開路吧!」幾分鐘後,我
們衝過防波堤,闖進了一排籠狀鐵絲網陣,我們爆破並穿越過陣地。奮力攻上了小
鎮 Vierville-sur-Mer。在小鎮十字路口對面有一座教堂與墓地。我們在那裏第一
次遇到狙擊,我和夥伴幹掉了兩個在教堂尖塔裏的敵軍。


 Thomas Valence 美軍29師116團A連

 我們搭登陸艇向灘頭邁進,許多人都在暈船。海面浪濤洶湧,每當狂浪打來,我
們就濺了一身的水花。我們所搭的登陸艇是第一波登陸中,屬A連所乘的六艘之一
。當船靠近灘頭時,德軍所設立的反登陸障礙正如意料中全然可見,這表示潮水正
低。我是個步兵士官,跟隨著Anderson中尉下艇後,我們不是依照數月以來在英國
的訓練來作戰,而只能盡力而為了。在開闊的登陸灘頭上根本找不到德軍,但他們
卻迅速地以小口徑武器向我們大肆開火。一衝下登陸艇後,就陷入了齊膝的水中,
我們開始依照訓練來行動─前進、蹲下、開火。但問題是我們根本不知道要朝哪裏
射擊!我瞧見一些曳光彈跡發自一座龐大的水泥碉堡,我從沒料到會有這麼巨大的
碉堡!我努力想要向它射擊,而完全不知道後面的情況。前方除了幾棟房屋外,看
不到什麼東西。海浪不斷地衝來使得我難以站穩,而身旁的戰友們不時地被擊倒,
一下就掛了。我索性拋下身上的裝備,那實在太重了。我在水中掙扎前進,正舉起
雙手在空中以維持身體的平衡時,左手中了第一彈。子彈擊斷一隻手指,貫穿了左
手掌,我覺得被輕輕刺了一下,知道自己已經中彈了。士兵Henry G.Witt搖晃著由
旁邊涉水而來,對我說「士官!他們把我們丟下送死!我們死得像老鼠!」。我並
不這麼想,也不同意,但當時我真的不知道我們是不是被放棄丟下了。我奮力前進
,因為所攜的步槍卡膛,所以我撿了一把卡賓槍,開火射擊了幾排子彈。我們大家
都只是在作一些無益的射擊。我企圖擊毀碉堡,而所用的.30口徑步槍根本就辦
不到!不久我又再中彈,一發擊中左腿,打裂臀骨;另外幾發擊中背包與鋼盔帶。
我拼命地爬上岸,蹣跚走向堤邊倒下。許多美軍的屍體隨海浪沖上岸邊,我發現自
己混在朋友們的狼藉屍堆裏,其中有許多是早已炸成碎片的屍塊。


 George Roach 美軍29師116團A連

 A連的連長是 Taylor N. Fellers上尉,行政官是 Ray Nance中尉。Anderson中
尉率領我們這艘三十人的小艇。每艘小艇上都有步槍兵,剪鐵絲網兵,爆破筒兵,
與火燄噴射兵。我是火燄兵中的一員輔助手。船上還有專門炸碉堡的爆破手。我的
工作是跟著火燄槍手 Greenstreet下士,當他的火燄燃料用完時,再補充他一桶五
加侖的燃料。當我們的登陸艇靠近灘頭時,英國船員對我們說:「就要放下登陸梯
板了,我們放下你們後就要儘快開船退出灘頭,所以你們最好準備好!」當船碰上
沙灘,梯板一放下,Anderson中尉與 Dominguez二兵就首先衝出去。幾秒後,當我
衝下船,看見 Dominguez已被射中,躺在沙灘的水裏。登陸前方有約一百碼遠的開
闊海灘要衝過,我們傷亡慘重。我撲臥沙灘,向著房屋開火,Wilkes中士問我:「
你在射什麼目標啊?」我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在射什麼!」Anderson中
尉在25到30碼前正揮手要我們前進,卻忽然就沒命了。海潮沖得很急,一瞬間
除了 Murdoch外,其他人都不見了。我問 Murdoch覺得如何,他說:「我看不見!
我的眼鏡搞丟了!」我看不到同連的其他人,所以我和他又退回海中,去到一台損
壞的水陸兩棲卡車。 Murdoch受傷了,所以我要他待在那裏,等後來的船將他救起
。而我則開始在海濱游泳,直到十點半時才被一艘船救起。最後我終於又加入了A
連的殘餘部隊,只剩下八人在作戰。


 Ray Nance  美軍29師116團A連

 我在A連搶灘十九分鐘後,才與B連一起登陸。我是艇上首先衝出的,因為師部
有命令要軍官率先下艇。艇長精準地讓登陸艇上了預定的登陸點。當船觸灘時,艇
長到艇前鋼艙去拉登陸梯板的栓鎖,但栓鎖卻卡住了,放不下來。我叫說:「放下
梯板!」艇長猛拉了好幾次栓鎖後,登陸梯板才放下。我急忙兩步躍上梯板,就奮
力遠跳入水中。剛開始水深及胸,但一個浪頭打來,水就淹到頸子了,然後我向灘
頭泅水走了約15到20碼。我這艘艇載有A連的連部共17人,跟B連的人混乘
一起登陸。當我終於停下來站穩後,我向前方四處察看。前方沒有人在!大家到哪
裡去了?A連到底在哪兒呢?直到我涉過了深水,到達A連所在的淺水才瞭解一切
。我四處查看,水中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屍體在隨波碰撞,看不到任何生存人員。
我轉頭向後看,竟然也沒有人,沒有人跟上來!那些與我一起下艇的人,不是死在
後面,就是還窩在小艇附近。接著我開始向岸上的漲潮線走去。過了一會兒,一些
人開始出現在我身邊。在右邊的是我的一位傳令兵。在左邊的是我的一位無線通信
兵 Clifton。他叫住我,說他被擊中了。但我看他的樣子還不錯,所以我問他:「
你還可以走嗎?」隨後在前進到漲潮線前,我被擊中三次。四個29偵搜營的人員
一起躲在一個鋼製反登陸障礙後面,我向他們大喊,要他們散開。我才剛喊,一排
迫擊炮彈就打下來,當場炸死三人,剩一人受傷。我又看到B連的 Winkler中尉在
我右側前進。射來的炮火好像是用鐮刀在砍倒稻草一般,將他的那群人整群掃倒,
 Winkler中尉也死了。第一波攻擊的A連有六個登陸隊,各乘一艘登陸艇,而我是
帶第七隊。第五隊的登陸艇沉到海裏了。另外Bellegin上尉所帶的第二隊有32人
,無一生還,可能都和艇上彈藥一起炸掉了。我們就這樣損失了A連所屬六艘登陸
艇中的五號艇及二號艇。


 Robert Sales 美軍29師116團B連

 我在指揮艇上擔任 Zappacosta上尉的無線電通信員, 我正確登陸在計劃的地點
 Vierville谷塹前。登陸艇離岸不遠時,我攀爬上艇壁向前看,卻見不到人影。A
連應該已經登陸在岸上,但我卻看不到一個A連的人,只見到機槍掃射的曳光彈跡
。我朝下向上尉喊說:「我見不到A連的人,只有機槍炮火在掃射灘頭。」當時煙
霧到處瀰漫,這樣看了幾分鐘後,艇長喊說要放下登陸梯板,我就跳下來了。梯板
一放下,Zappacosta上尉首先衝出,身體馬上被打成蜂窩,他並沒立即死亡,而大
聲朝我哀嚎。我們陷入了敵方的交叉火網裏,只要有人衝出去,就會馬上被彈火砍
倒。我能倖免於難是因為自己絆倒滑下去,而摔出了登陸梯板。當時我背了一具無
線電機,必須要先脫下它,我才爬得起來。當我終於爬起來時,已經被海浪沖離了
機槍陣地前的灘頭,如此才救了我一條命。我回頭看其他的人,只要一衝出登陸艇
,就馬上倒下去了。上尉大聲向我吶喊說他中彈了,於是我走向他,他卻忽然倒下
,再也沒起來,我曉得他完了。我們的單位都被打散。正好在 Vierville谷塹的碉
堡陣群前搶灘的A、B、D連都落入了一片交叉火網中。這些人員中的絕大多數後
來都葬進了當地的紀念公墓裏。


 Warner Hamlett 美軍29師116團F連

 登陸艇開始航向灘頭時,中尉走近每個人,並拍拍他們的背說:「去幹掉那些混
蛋吧!」但當我們由艇上跳入水中時,大家只能自顧性命而已。因為炮火猛烈地朝
登陸艇打來,我和我那一班就涉水向旁邊走,沿著與海岸線平行的方向行進。當我
終於轉頭朝海岸前進時,看見一發炮彈把Hilscher中尉炸得跪下,然後倒入炸開的
彈坑裏,他就死在那裡。Hilscher中尉來自 Texas州。當我終於抵達岸邊後,就開
始在震耳欲聾的炮火聲中朝海堤跑去。我看見約75呎遠有個坑,就奔去躲入,伏
在坑底的火藥灰上,一喘過氣,就再向前衝。但我太累了,沾了泥沙的濕衣服與裝
備很重,難以奔跑,不得不再躲在反登陸障礙間休息。一個南Boston士兵Mervin L
.Matze已經直跑到海堤邊,作手勢要我們跟上去,並大喊:「離開沙灘!」在沙灘
上我們只是活靶,我們唯一存活的機會就是要儘快離開沙灘。我還在喘息時,士兵
Gillingham衝來臥在旁邊,他露出求救的眼光,臉色蒼白而害怕,像是小孩子在問
該怎麼辦。我對他說:「Gillingham!我們要儘量散開,因為德軍會先打雙人目標
,再打單人目標。」他不答腔。接著我聽到一發炮彈打來,砸入面前的沙地,炸開
的彈片飛過我頭上,紛紛落在我的四週。Gillingham的下巴被彈片削斷,只剩一點
皮肉還連在臉上,他就抓扶著下巴跑向海堤。他到海堤後,我和Will Hawks就給他
注射嗎啡。他意識清醒而自知將死,留在我身旁還活了約三十分鐘。我們應該要停
在海堤邊,等待剪鐵絲網兵將海堤上巨大的鐵絲網陣剪穿,才能前進。在等待期間
,F連的Wise中尉正在海堤後指揮他的部隊時,被一發子彈命中前額,卻繼續指揮
直到自己坐下抱著頭倒地而死。我們在海堤下等到攻擊發起,才前進穿越海堤上剪
開的鐵絲網陣,碉堡中的德軍隨即向每個衝越海堤的人開火射擊。穿越海堤後,地
上有很多小型灌木與溝渠可供掩蔽,我們花了些時間來重組人員與計劃如何摧毀碉
堡。我們首先將TNT炸藥裝在長竿頂端去直接攻擊碉堡,但這方法根本行不通。
因為德軍只要看見有人穿越碉堡前的鐵絲網,就可以馬上把他擊倒。然後我們決定
由碉堡間穿過,攻進連接碉堡的壕溝裏。這些壕溝是德軍挖來用以機動遷移與撤逃
的途徑。我們進入壕溝,溜到每個碉堡後方,用手榴彈扔進碉堡轟炸,再衝進去殺
光碉堡中所有剩下的德軍。成排的碉堡陣地聳立在我們與崖頂之間,我們緩慢地一
一推進。士兵們決心完成任務而不顧犧牲所表現的勇氣,令人難以置信。


 Robert Walker 美軍29師116團團部參三

 我知道這艘船的乘載量大約可搭180個全副武裝的士兵,但我所得的乘載人員
名冊上卻有200人。在這艘船上除了我以外,沒有其他116團的人。船上不止
是因超載而擁擠,還載有各式各樣的特殊裝備,像是大捲的電話線,很多的爆破筒
、背包、抓鉤、火燄噴射器、還有更多的其他東西。在早上6:30時,可以看到
第一波登陸艇隊朝海岸出發。我站在甲板上朝右望向 Dog Red灘頭,一切都很平靜
。但當登陸艇隊逼近反登陸障礙,放下前艙登陸門板時,戰鬥聲響開始了,當下就
出現了恐怖的慘況。我們的登陸艦開始兜圈航行,艦上沒有人員登上海灘,而此時
我們開始見聞到炮聲火光了。我的預定登陸點是在「奧馬哈的狗紅灘頭」,但我們
的登陸艦左偏太遠了,闖進了 Dog White灘頭的登陸區。當時前甲板擠滿了人,我
們的船開始被小口徑炮火擊中,我可以聽見子彈擊中艦舷的聲音。我們的LCI艦
在艦首有一對可放下的登陸梯板。我原本是應該從右舷的梯板下船。當我們的船前
進到水底障礙陣地時,大概是撞上了斜立在海底的障礙樁柱,整個艦體陷入了障樁
,一聲爆炸將右舷登陸梯板炸上高空,落入了20碼遠的海中,整艘船開始向後倒
。因為不能由右舷登陸,所以我朝向左舷前進,但左舷的登陸梯板也整個捲入了火
燄中。在前甲板開始有人員被炮火擊中傷亡,我往後退躲避炮火,忽然聽到一聲爆
炸,接著就看到一名被擊中的火燄噴射兵,他的油箱燒了起來。站的靠近的幾個人
也都著火了,我注意到其中有一個人臉上冒出了近六吋寬的水泡。那名火燄噴射兵
在劇痛下尖叫著,衝上右舷跳入海中,我能看見連他的鞋底也著火了。上尉到前甲
板揮手大喊:「所有人過來這邊!」我爬上左舷側欄,翻落掉下海裏。海面週圍都
是人們在飄浮,存活的、瀕死的、死亡的,通通混雜在一起。這時爆炸忽然在我的
左方響起,我看到空中有一排迫擊炮彈飛來。我甚至可以在炮彈擊中水面爆炸前,
看到炮彈的尾翼。此時我什麼也不考慮了,一心只想上岸加入自己的部隊。雖然岸
上似乎一片混亂,但我實在再也不想待在水裡了。我在海中游得很累,快喘不過氣
了,再游一段後,我決定要試著站立看看。結果真是奇蹟中的奇蹟!剛巧我站住的
海底沙丘可以讓我的頭露出水面,得到一場及時的喘息。可不一會兒,波波狂浪又
把我沖離了沙丘,海水又淹過我的頭了。我感到自己已經太疲倦而無法游上岸,所
以我決定要丟掉一些身上的裝備。我先丟掉步槍,接著扔掉鋼盔,接著是工具袋。
拋下那麼多東西後,我終於能游完剩下的一百多碼距離而站上岸邊的淺水。當我登
上奧馬哈灘頭時,我已經不是原來那名訓練精良的強悍戰鬥步兵,而只是一個茫然
無助又精疲力竭的船難生還者,還喪失了所有的武裝。


 Roger Brugger 美軍1師16團

 我們的登陸艇是一種前方有艙門可以放下的平底船。在船上,我們每人都領到一
個暈船嘔吐袋,但真的暈起來時,一袋根本不夠吐!我們大約在早上六點半接近灘
頭,此時海面不斷落下炮火,機槍子彈也咻咻掠過我們頭上。 Robey中士叫艇長直
接將艇開上海岸,艇長照辦,所以我們就直接登陸在岸上。一下船,我們就筆直地
跑向一堵岩堤,當時我看到四週都是彈火在噴濺沙灘,覺得這真像一場戰爭電影。
當我們衝到岩堤後,我回頭看到一發炮彈正中我們登陸艇的引擎艙,炸毀了登陸艇
。我看著另一艘登陸艇搶灘,當艇上人員正跑來岩堤時,其中一人被迫擊炮彈直接
命中,炸成三塊屍肉在空中飛舞。經歷了炮火猛擊與搭艇搶灘後,我們都又暈又驚
,潮水漸漸漲起,我們容身的海灘逐漸變窄,可以看見屍體在波浪中翻滾。我們連
長左腿被榴彈嚴重炸傷,醫務士無法替他止血,他失血而死。接著行政官代連長缺
,但還撐不到一小時,他也被狙擊手幹掉了。但我這一艇只損失一名人員,他是被
擊中肩牓。這一場慘況似乎漫長而無盡,最後我們終於在上午十點左右,開始搶攻
谷塹,以登上俯瞰灘頭的懸崖崖頂。我們才剛開始有個好的攻勢,就被懸崖側邊的
碉堡機槍炮火壓制了。透過無線電呼叫海軍支援,一艘驅逐艦盡其可能的近岸停泊
後,艦上有一名船員衝出艙門,奔上前炮塔,將炮口轉向懸崖碉堡,炮擊了好幾次
後,壓制我們的機槍炮火就沒了。在懸崖上有很多雷區,只有一條路可供穿過,但
路上鋪設了鐵絲網。我們要不就要匍伏爬過鐵絲網障礙的路,要不就要踩過雷區前
進。我們這班八人裏,只剩下四支步槍還能用,其它的都被沙子塞住了。在路的不
遠處,我第一次看見死亡的德軍,他的鋼盔已經掉在地上,盔上印有他的名字 Sc-
hlitz。



附錄─諾曼第空降紀實


 Roy Nickrent 美軍101空降師502傘兵團

 當綠色降落燈亮起時,我們部隊開始跳傘。我忘了我是第幾號跳傘的,但記得才
一下子,我就站到跳傘門上了。跳出後,我像石頭一樣掉落,身上的裝備懸飄在身
旁的空中。瞬間降落傘張開,忽然一陣猛烈拉扯同時不久,我撞入了一棵大樹樹頂
。我急忙檢查身體情況,顯然沒有什麼骨折或外傷,那麼下一步行動就是要脫離降
落傘到地上。我並不曉得自己離地多高。我可以聽見下面牧場的聲響,判斷那應該
是放牧的牛隻。我既然已經吊在傘具上,唯一可以離開的方法就是把繫帶砍斷。我
還能行動拿出戰鬥匕首,先砍斷右側的繫帶,整個人以笨拙的姿勢被一條左繫帶吊
著。接著我把匕首由右手換到左手,鋸斷剩下的左繫帶後,整個人掉下去,引起一
陣大騷動。我預期這場喧鬧一定會引來德軍巡察。我重重摔下來,但除此之外並沒
更糟的事發生。我組起M1步槍,裝上彈莢,坐著觀聽四周動靜。然後我開始沿著
一道淺溝匍匐前進,忽然聽見左方有動靜。三個人向我走來,而且就快踏上我了。
我瞄準最前一人,不清楚對方是敵是友?我拿出暗號器在手中,喀答一聲。三人忽
然停住了,當時我覺得靜了好久,才傳來喀答喀答兩聲的回應信號。我相信在那幾
秒內自己真是世上最快樂的人了。這三人與我同時跳傘,他們和我一樣,不知自己
身在何處。所以我們開始出發去找一處農舍或地標以供確認定位。


 John Fitzgerald 美軍101空降師502傘兵團

 我們開始向Sainte-M鋨e-仩lise鎮前進,派出斥候到前方偵察。除了鎮內零星的
炮火聲外,一片寧靜。一些人帶了剪線器,停下來剪斷道路兩側的電話線。我們經
過一個小型電力站,一名傘兵用兩枚手榴彈炸了它。我們經過一個傘兵降下的教堂
,教堂尖塔上還有一張沒人在的降落傘掛著隨微風吹動。許多傘兵在還未落地或落
地不久就被幹掉了,一些屍體還懸在樹上像是被打爛的洋娃娃,身上滿是彈孔。他
們的血在降落的地方滴得到處都是,看到這些首批死亡傘兵的慘相令我們不寒而慄
。當我在找水裝水壺時,瞧見旁邊農舍後面有一口井,當我走往井邊時,看見一幅
令我永生難忘的景象,那是一名82空降師傘兵的戰死景象。他佔住了一處德軍散
兵坑,作為單兵防禦陣地。在坑外的半圓範圍中散佈著九具德軍屍體,最近的屍體
手裏還握著手榴彈,才離坑三碼遠;其餘的屍體七歪八扭地倒在各處,展現了這場
戰鬥的血腥殘酷。那名傘兵的彈帶還掛在肩上,但他的所有M1步槍彈莢都打完了
,彈殼退得滿地都是,槍柄斷成兩截,碎片四散。他獨力戰鬥,也如同那晚的許多
傘兵一樣,孤獨死去。我看了他的名牌,他的名字叫 Martin V. Hersh。我在所攜
的祈禱本上寫下他的名字,希望有一天能遇到認識他的人。但我從未遇過。


 Ken Russell 美軍82空降師505傘兵團

 我來自Tennessee州的Maryville。我是有點不安,但不像那些參加過西西里島或
其他戰役的老兵那麼憂心,因為他們有較多的戰地經驗。事實上在侵攻作戰的那晚
,我還太孩子氣,在飛機上就睡著了。當時我還只是個17歲的男孩,應該還在高
中上學。我想侵攻那晚的經歷使我忽然成長可以畢業了。我們的目標是奪取Sainte
-M鋨e-仩lise鎮。當我們飛機到達時,一棟著火的建築物照亮了數哩遠,看到這火
光,大家就紛紛跳傘。我很清楚我們慘了,那真恐怖!許多傘兵都被殺了!那些人
連地面也沒碰到,只掛上電線桿。Cadish中尉、H.T.Bryant、 LaddieTlapa都降落
掛在街上的電線桿,活活像是被釘死在那裡。再降下去,我看到右方一名傘兵臀部
繫著一枚手榴彈,瞬間他就不見了,只剩下空蕩蕩的傘布在飄落。他被炸飛了。燃
燒的熱流把尼龍傘布吸向火場,氣流也把我們吹向火場,我看見一名傘兵掉入火場
,聽見他被捲進大火時的尖叫聲,一下就再沒什麼聲音了。在空中降落時我就知道
會落在鎮裏,只是不知道確切的位置。結果我先落在教堂屋頂,傘帶繞上了鐘塔,
然後整個人又滑下屋頂,懸在屋簷下。接著 John Steele落下來,他的降落傘罩住
了塔尖。當我還懸著時,一個我們隊上的中士小伙子也降落下來,他的名字叫John
 Ray。我懸在教堂右側,Steele還吊在塔尖上, Ray中士則錯過教堂牆緣,降在教
堂前面。有一名駐紮在教堂後另一條街的納粹士兵,由後面繞過來。他是個紅頭髮
的德軍士兵,要繞過來射擊還懸在半空中的Steele和我。他過來前面,先擊中 Ray
中士的肚子。 Ray身為中士,佩有一支.45手槍,他在垂死劇痛中爭扎,掏出了
他的手槍,朝向開始轉身要射擊我們的德軍開槍。 Ray射中了他的後腦,當場斃了
他。

 

1998年4月24日

展望台灣未來的另類觀點

◎發表於全台連線BBS政治版


 僅以此文,提供一種統獨之外,對台灣前途的另類觀點。因為只是試探性的觀點,所以可能有很多不周之處,在遣詞用字上也不夠嚴密。但或許可以提供爭吵的統獨雙方,一個狂想反思的契機。我本人稱呼這種另類觀點為「盟派」,雖然盟派的觀點太過瘋狂,但未嘗不是個可供討論的另類方向吧!當作幽默一笑也可以喔。哈!哈!哈!


  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


  現在一般說到中國,總是容易捲入統獨的爭議觀點。在統派看來,中國是一個偉大而有輝煌傳統文化的國度,夢想著統一後恢復中國的強盛榮光。在獨派看來,中國是一個恐怖而有殘酷專制歷史的黑洞,夢想著獨立後擺脫中國的巨大陰影。這種兩極的態度也就構成了現今台灣社會上統獨爭議的根本對立。然而在數千年文明發展歷史下,所謂的「中國」究竟是什麼?似乎已被現今在政治立場上激烈爭吵的人們所遺忘了。不管是統派所吹噓的中國,或是獨派所辱罵的中國,其實都不是歷史脈絡裏的完整中國。五千年歷史以來的中國,並不是一個民族國家,而是一個文明秩序政體。而現在中國的外文國名「China」,更是與「中國」的原義完全不同。

  現今英文詞彙所稱的中國─ 「China」,此字的語源是來自希臘文。它的起源和「India」一樣,都是起源自亞歷山大帝國建立後,所產生橫跨歐亞非三洲的希臘化世界所使用的地名詞彙。當希臘馬其頓的亞歷山大大帝東征而滅亡波斯帝國後,曾派遣一些隊伍探索打聽尚未征服的遠方疆域,而對這些當時希臘人未知的新疆域,定下地名並準備征服。後來亞歷山大大帝繼續率軍東征到印度北部,因將士厭戰而退兵,卻在回軍途中染病身亡。然而他身後所產生的希臘化世界,遂統一稱呼在他們遙遠東方的國度為「China」。 「China」此字其實是由「Chin」(秦)的發音變化而來。因為亞歷山大大帝東征的年代,正是中國歷史上的戰國時代,大約由秦孝公到秦惠文王的時期。當時周王室的政治力量早已式微,而秦國正好剛完成商鞅變法,國力強盛,向西併滅了一些民族。可能是由於當時秦國的地理位置剛好獨佔了與西域諸國的交通,而又國力強大,因此秦國的稱呼遂流傳於西域諸國。而這名稱又被亞歷山大大帝所派遣的學者所擷取,以指稱位居他們遙遠東方的中國。後來興起的羅馬共和與帝國,承襲了許多希臘的文化。而近代興起的歐西諸國在語言上又承襲了許多由羅馬文明而來的拉丁詞彙。因此流傳下來英文中所使用的「China」一詞。而現在這一名詞也就是中國在歐西文明國際社會中的名稱。所以很諷刺地,我們現代中國的外文稱呼,其本意就是「秦國」─而且還是源自商鞅變法後,以殺害獲取敵軍頭顱來計功論爵(首功制),並產生了秦始皇來焚書坑儒摧毀文化的那個暴秦。而秦朝的暴力統一,根本完全背離了古中國朝代政體的政治理想。

  古中國的朝代政體並非只以一種國家政權而存在,而是以一種超國家的文明秩序體制而存在。所謂「中國」的原義,是與四方「蠻夷」相對,用以指陳「文明中心的國度」。例如─

 詩經小雅:「則四夷交侵,中國微矣。」
 禮記中庸:「是以聲名洋溢乎中國,施及蠻貊。」
 孟子滕文公上:「洪水橫流,氾濫於天下;草木暢茂,禽獸繁殖,五穀不登;
         禽獸偪人,獸蹄鳥跡之道,交於中國。」
 史記秦本紀:「繆公怪之,問曰:中國以詩書禮樂法度為政,
        然尚時亂,今戎夷無此,何以為治?」
 漢書陸賈傳﹕「繼五帝三王之業,統天下,理中國。」[1]

  而所謂的「天下」也就是,圍繞著文明中心國度相互交流的整個文化世界。古中國的智識份子並非只關心中國的問題,他們所關心的其實是普天下的問題─主要也就是整個文明體系與文化世界的和諧發展問題。在兩位中國聖哲的言論─孔子的論語與老子的道德經中,更是根本沒有提到「中國」,而是不斷地述說「天下」的理想。秦漢以前的「中國」觀念裏所指的文明中心國度,雖然有一個文明國際的王道盟主,卻不是只有一個國家政權─例如姬氏周國所建立的周朝天下,當時的中國與其說是一個國家,倒不如說是一個以周國為核心宗主的聯合國。而周國正是以其制定的禮法來維持整個周朝天下的國際和諧秩序。所以「中國」的真正原意並不在於「位居中央的國家政權」‧而在於「領先進步的文明中心」。在神洲大陸上,堯舜之後依次建立的夏、商、周三代政權都只是代表當時文明中心的盟主,而在這神洲文明體中還有眾多不同的國家、民族、與文化共存共榮地發展著。然而在經歷春秋戰國時國際秩序崩毀的殘酷戰亂破壞;與秦始皇統一天下焚書坑儒的徹底文化摧毀政策後。在隨後建立的劉氏漢朝大一統帝國國家體制下,文明中心和國家政權的觀念遂逐漸混同一體。而在歷經漢朝長達數百年統一盛世的文化民族融合下,才形成了自居文明中心的漢民族。而因為地理環境的阻隔,在清末以前的中國四周,一直沒有出現過足以威脅其文明體制的壓力,所以雖然在歷史上政權分合與民族興衰有所不斷變化,中國自居的文明中心地位也就一直延續到清末。

  歐西各國自從文藝復興以來,一連串在思想、學術、文化上的快速變革日新又新。到明末清初時,在許多方面已經領先中國。等到工業革命再造成科技上的重大優勢,歐西列強挾著文明與武力的優勢而來中國時,中國的文明中心地位也就徹底喪失了。清朝滅亡以後的兩個仿西方民族國家體制─「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建立,事實上代表了自居文明中心的古中國朝代政體的崩毀。因為這兩個國家體制雖然自稱中國,其實是同流於歐西文明所主導的國際秩序,而承認自身所代表的「中華」觀念,就是指涉了歐西社會所謂的「China」。而又以「中華民族」的觀念對應於歐西所謂的 「Chinese」。如此將古中國朝代政體所延續的文明歷史傳承,強行拼裝上歐西國際秩序下的民族國家觀念,遂造成許多詭異的民族神話與混亂的歷史觀點。例如清末前的中國歷史未從未有「中華民族」的觀念,為了對抗歐西勢力,凝聚對國家的認同,現代中國遂創造出混合 漢、滿、蒙、回、藏、苗、傜 成為「中華民族」,而自稱為「炎黃子孫」。卻完全不顧這些民族其中血統、語言、文化的差異─即使是漢族中也有語言的差異存在,而形成一種配合政治需求的一元民族觀念。但在回溯中華傳承的史觀時,卻不自覺地常以漢族觀點來評判歷史,所以滿清入主中國是異族入關,清末的革命黨人遂要「驅除韃虜,恢復中華」,而驅逐蒙古韃子的明太祖、明成祖也是中華民族英雄。但在另一種政治需要下,卻又採取另一種矛盾對立的觀點。例如建立起橫跨歐亞的蒙古帝國創始人成吉思汗也可以是中華民族英雄。而清末革命黨人在驅逐滿清成功,建立民國後,卻也將滿人歸入中華民族。這種歷史認知上的詭異與混亂,也就提供了現代中國統治政權用以自愚愚人的思想背景。而這種思想背景不僅愚弄了現今政治上的統派,也一併愚弄了獨派。而在這種思辨不清,認知混亂下所吹噓辱罵的統獨雙方─盲求統一強大的統派可能最後反而害了中國,盲求獨立偏安的獨派可能最後反而害了台灣。

  統派希望見到中國強大重新興起,然而若以目前在大陸的中共政權統治性格,對內專制對外霸道。中共霸權的興起會對整個東亞文明秩序的和諧有益嗎?中共建國以來的所作所為,活脫就是暴虐秦朝的翻版再現。現在改革開放,雖然日趨富強,但是假如在以前鬥爭下所造成的文化人心沒有改變,即使已經放棄無產革命解放世界的想法,卻又重新祭起民族主義的大旗,準備未來要與美日一爭霸權,光宗耀祖,揚眉吐氣。這種想法難道就符合古中國朝代政體維持文明和諧的理想嗎?而如果引起中國與日本或美國的長久對峙為敵,對中國一般民眾的幸福又有何益呢?像是在古西洋歷史上,羅馬與迦太基兩強爭奪西地中海的霸權,在百餘年中連打了三次布匿克戰爭,最後迦太基雖被滅亡,但是羅馬共和也被戰爭摧殘,社會基礎崩壞,陷入政爭內戰之中,羅馬人民也身受其害。未來就算中國成為自由民主的國家,假如沒有理性,又大肆吹噓民族主義的神話。狂熱民眾也可能以民主方式危害自由,造成漢族納粹主義,以霸權壓迫四鄰,形成霸道中心,這樣就更加背離中國古哲們的王道理想了。

  獨派希望台灣能夠獨立,而建立一個安居樂業的島國,如同東方的瑞士。然而將來就算台灣真的能夠脫離中國而獨立成功,以台灣在東亞的地緣形勢,與其比擬作歐洲的瑞士,不如該說是類似歐洲的比利時。比利時位居歐洲三大國英法德的交通要衝,各國間的戰爭常常就要殃及比利時。例如一、二次世界大戰德軍都途經比利時來侵攻法國,順道也就佔領了比利時。又如同在東亞的韓國,位居中國日本間的陸橋要衝,結果分別在唐朝、明朝、清朝發生的三次中日戰爭,全在朝鮮半島上開打。尤其是在明朝的那場歷經八年的拉鋸戰爭,造成韓國損失了一半以上的人口。今天台灣位居東亞海空交通的要衝,在地緣上是受到日本、中國、與印尼馬來亞的包圍。這三個勢力可都是人口以億計的集團,現在是因為美國的勢力在控制平衡。將來假如美國無力再將勢力投射到西太平洋來,現在就已經相互疑忌擴充軍備的這三個勢力的鬥爭,位處三者中央的台灣能置身事外嗎?現在台灣夾在中國美國之間已經很為難,假如將來會處於中日印的衝突中心,台灣子孫將來的處境也就可想而知了。大國間一起衝突,台灣恐怕就會被捲入其中,根本沒有中立的可能。台灣人還是會繼續悲哀下去,永遠要看鄰近大國的臉色過日子吧!

  處在東亞陸海要衝的台灣,既要長治久安不再悲哀,又要恢復古中國追求文明秩序和諧的理想。或許應該朝野合心協力,努力更新文化與體制,使自己領先東亞各國,重建古中國文明中心的理想。以台灣位居東亞海陸核心的地緣,來努力結合東亞各國,統合成「神洲邦盟」[2] ,以真正恢復古中國的文明秩序政體理想,保障東亞各國的和平與各民族的發展。這樣才是真的符合古中國聖哲理想中的朝代政體。將來或許可以如歐盟在比利時的布魯塞爾設下總部一般,在台灣設下神盟盟京吧。

  台灣遭受過近代以來中國和日本的文化洗禮與統治,而國民黨政權中央敗退來台灣,所帶來的大量人才,使台灣傳承了大量的中國文化。近幾十年來又有大量的留學生到歐西各國吸取了各類的學術與科技返回。而佛教在台灣的復興又帶來印度文化的精髓。但願台灣能夠融合來自中國、希臘、印度三大古文明的精粹為一體,日新又新,重建文明中心與文明和諧秩序的理想,這才是真的理想中國。而不是在仿歐西民族國家體制下劃地自限的虛偽民族主義中國。

  台灣應該融合 中國文明的倫理教育,印度文明的禪定教育,希臘文明的思辨教育 來培養台灣的下一代青年,提倡 自由、民主、智慧、道德、美藝 的價值。台灣應該建立以教導文明發展為主體的歷史教育。台灣應該爭取中國的認同以

    「同中國,和日本,聯南洋,建神盟」

  如果拘泥於歐西的國際體制與國家觀念,或許很多人要說如此一來,台灣豈不是脫離中國了嗎?其實並沒有,因為台灣只是擺開拖著沉重包袱的中共黨國,而追求重建融合三大文明的文明中心,與創建融合自由民主的文明秩序政體,來建立符合古中國朝代政體理想的「神洲邦盟」。如果台灣未來再創造文明奇蹟,成功地結合中國、日本、與印尼馬來亞這三大勢力成一體。那麼「神洲邦盟」其實也就是古中國夏商周三代時文明秩序政體的重現。


過去台灣遭受統治的悲哀,何嘗不能化成用以統合的資產呢?
何必再一直悲哀下去呢?


謹賦一首四言詩歌以結束此篇狂想:

    蔚藍海洋 金黃陸土 神洲文明 自由永昌
    聖賢政道 智識民主 普治邦盟 遍照寰宇
    眾心輝耀 德美人間 五行和運 澤惠群生
    仁育愛物 政忠法信 天下為公 萬世太平


※附註:

[1].這些古文出處參考到

   台灣文化資訊站BBS twserv.csie.nctu.edu.tw 新黨版精華區 
   台灣文化資訊站 http://twserv.csie.nctu.edu.tw gopher新黨版
「中國」議題目錄
   作者 fjs, 唐朝, chiag, 的文章

[2].「神洲」一詞是用以指稱東亞。
  中國與日本都有傳統自稱「神洲」或「神州」。
  不過神洲的古代原意是指稱中國與其近鄰的地域。


●後記;

寫完這篇另類觀點極度狂想的文章後,我也應該封筆離開 BBS,
專心寫我的科學論文,作些文化上的實事了。

                     東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