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10月20日

【翻譯】奧馬哈灘頭紀實

◎發表於 BBS連線 歷史版


奧馬哈灘頭紀實(文末並附空降訪談)


譯序

  以下翻譯自國外網站,原文內容取自當年灘頭參戰者的訪談錄音,英文原
 文在上述網址,網站上還有當年的影像記錄。這場戰役的實際情況比“搶救
 雷恩大兵”所呈現的更慘烈,電影中不過幾十分鐘就攻克了毫無防禦縱深的
 德軍陣地,事實上德軍陣地有層層縱深的碉堡群,以交互支援火力防禦,當
 天由清晨6:30開始,打了整個上午都還未攻下灘頭。翻譯時看見國外對
 戰役口述歷史的記載詳盡,回想起以前曾遇到一名曾在李宗仁桂系部隊擔任
 軍官的老兵,他親口告訴我,在抗戰時曾吃過日軍的肉,甚至將心臟由活人
 身上挖出並切片炒來吃。他說當時桂系部隊得不到中央足額補給,所吃的飯
 常是和沙礫混在一起,所以在殲滅日軍後就拿他們的人肉來補充營養。(桂
 系當年的根據地─廣西,在文革時也傳出在鬥爭中集體吃人肉的事。)他說
 當年他們攻擊日軍,除了留下軍官以詢問情報外,根本不留活口,士兵們還
 搶著砍下日軍的右耳來收集領賞。他說他們桂系部隊很恨中央軍,抗戰中他
 們有一句口號「先打中央軍,再打日本人」。抗戰後的國共內戰初期,他們
 這些桂系的主力部隊幾個師,奉中央命令到山東勦共,在追擊中陷入埋伏。
 他說正當中午部隊埋鍋造飯時,兩側山地忽然湧現大量共軍,衝下谷地穿叉
 攻擊,一時整個部隊指揮大亂,所能掌握的部隊只能到連級排級,大家只能
 各自為戰。整個戰役由中午打到黃昏,他們的整個部隊數萬人全被包圍殲滅
 投降。當時他脫下軍官制服,扒了一件死亡士兵的制服穿在身上,又將一些
 死人的血抹在自己身上偽裝傷兵,才設法溜出共軍掌握。他和李宗仁元配(
 一般熟知的夫人是再娶的)兒子是好朋友,大陸陷共他要撤往越南前還去道
 別。廣西桂系以前對壓制共黨毫不留情,所以廣西陷共後,他沒逃出來的好
 朋友都死在共黨手裏。在撤逃往越南途中,人車雜躂,狹窄的山路上擠滿了
 南逃的軍隊與難民,他親眼見到一輛民車拋錨阻塞了山路,隨後的軍車為了
 盡快開路,就將那部民車連同不肯下車的人撞下山谷以清除路障。他也親眼
 見到在搶撤過一條寬闊河面的戰略要橋時,當橋上還擠滿了軍隊與民眾在通
 過,共軍忽然衝至,出現在橋的另一端。為了阻斷共軍的追擊,當場就立刻
 炸橋。瞬間橋面崩落,橋上的人們紛紛落入水中,許多人不會游泳而在哀號
 救命,直至淹死,而河面兩端的軍隊已在開火相互射擊。他說到台灣後,大
 概因為他是桂系的軍官,在歸建時,軍階被降了幾級,由校官降成尉官,他
 很不爽但也沒辦法,只好認了。當年我遇到他時,他已經是滿身病痛的老人
 ,我一邊陪他下圍棋一邊聽他說著當年的戰場生涯,他說希望能找人口述他
 的經歷,我和他失去聯絡已久,也不知道他再到底口述了沒有?藉這篇譯文
 的開頭我作個轉述歷史,也算是聊表心意吧!想起我成長歷程裏,所讀關於
 現代戰爭的史錄書籍大多是國外的戰史,對中國的反而了解很少。例如我一
 直到高中才認清抗戰的淞滬戰役原來是一場慘敗潰退,導致南京的迅速陷落
 。近代中國因為政治因素,掌權者一直在炮製量身訂作的歷史,許多的真實
 記憶就隨著參與歷史人們的逐漸老死,而永遠塵封逝去。50年代鼓吹自由
 組黨的雷震,他在獄中所寫的回憶錄竟在80年代被一位小獄吏公然燒毀。
 戰功彪炳卻橫遭誣陷的孫立人將軍親自所寫的回憶錄,手稿交由中國時報發
 行,在中國時報副刊連載一陣子後,竟離奇地中斷刊載,也沒出版單行本,
 孫將軍的珍貴回憶錄就這樣公然在一家號稱自由開放的台灣媒體上失蹤。我
 沉痛地想,我們年輕的一代都被兩群專權自私的政客梟雄所欺瞞,他們教給
 我們一部說謊的歷史,一部將流氓土匪各自美化成英雄偉人的歷史。到今天
 一些老人還在這種扭曲的歷史觀下掌權,如果再不注重真實的歷史,中國和
 我們年輕一代的未來都會毀在這種說謊的歷史下。到時即使我們願意作一名
 米勒上尉,也救不了千千萬萬受謊言所驅策鼓動的年輕雷恩。

                           東岐明





搶灘概說

  奧馬哈灘頭是諾曼第登陸中最寬闊也是鏖戰最慘烈的登陸區,全長約十公里
 。整片灘頭有約三十公尺高的連綿懸崖俯瞰著上百公尺寬的開闊沙礫海灘,只
 有五處谷塹斜坡有路徑可通崖頂。灘頭西部靠近崖底的漲潮線上築有約三公尺
 高的防波堤。德軍在水底與岸上埋設了許多反登陸障礙與水雷、地雷。崖上的
 火力陣地與碉堡間挖了許多壕溝以供德軍掩蔽。守衛灘頭的德軍是352步兵
 師。登陸的美軍將整個灘頭由西向東劃分為Charlie, Dog(Green,White,Red),
 Easy(Green,Red), Fox(Green,Red) 。整個登陸是主要由美軍第1師負責,再
 加上29師的116團。第一波登陸在早上6:30由29師116團登陸在
 Dog 與 Easy Green ,第1師16團登陸在 Easy Red 與 Fox Green。因為天
 氣惡劣浪濤洶湧,原來支援116團的29台兩棲坦克只有兩台上岸,其他全
 沉了。強勁的潮流將登陸艇隊沖離原訂地點,116團只有A連登陸在預定位
 置,其餘連隊都朝左偏去;而16團則是隊伍大亂,各單位混雜在一起登陸。
 早上還有一批精銳特種部隊也登陸在奧馬哈灘頭的西側,他們的目標是要由陸
 路攻佔在奧馬哈灘頭和猶他灘頭間的一處戰術制高點─ Pointe du Hoc。這是
 一處俯瞰兩邊灘頭的台地,整個台地海岸都是約三十公尺高的斷崖。德軍在台
 地上佈署了重炮,兩側的灘頭都在炮擊射程內,而美軍特種部隊的首要目標就
 是要摧毀這些重炮陣地。搶攻 Pointe du Hoc的特種部隊是美軍第2與第5突
 擊營,原計劃是第一波登陸由第2突擊營D、E、F連,用鉤索爬上斷崖攻擊
 ;C連(“搶救雷恩大兵”中,米勒上尉所率領的那一連)則登陸 Dog Green
 由谷塹攻上再向西攻擊 Pointe du Hoc東側的火炮陣地,第二波由第5突擊營
 與第2突擊營的A、B連組成,他們在海上等待強攻斷崖的部隊發出成功攀登
 信號後,就馬上跟進爬上斷崖支援,但他們只能等待半小時,第一波搶攻半小
 時後若沒發出成功信號,就視同搶攻斷崖失敗,所有支援的突擊兵都要轉向到
 Dog Green 搶灘,由台地東邊的谷塹攻向 Pointe du Hoc。當天早上實際的情
 況是,第一波搶攻斷崖的部隊在惡劣風浪下錯過了攀登點,他們遲了四十分鐘
 才開始登陸,成功爬上斷崖攻擊,摧毀了重炮陣地。但其他的支援部隊在半小
 時內等不到信號的情況下,全都衝進了奧馬哈灘頭的血戰場。美軍在灘頭上傷
 亡慘重,有的連隊甚至遭到全滅的命運,無一生還。往奧馬哈灘頭的登陸輸送
 行動在早上8:30全部中止,已經登陸的部隊如果不向前殺出一條血路,就
 只能在海灘上等著被德軍炮火屠殺。慢慢地一小股一小股的美軍部隊奮戰攻上
 了懸崖,海軍也冒著觸礁的危險,將驅逐艦駛近灘頭,近接炮擊支援。這樣鏖
 戰到中午,德軍的陣地炮火才明顯減弱,直到當天傍晚美軍才鞏固了在奧馬哈
 的灘頭陣地。這一天在奧馬哈灘頭,美軍傷亡了2400餘人,德軍傷亡了1
 200餘人。當天結束時,美軍已經上陸34000餘人,成功建立了灘頭堡
 。
 


參戰者口述回憶


 Franz Gockel 德軍352師726步兵團 奧馬哈灘頭 第62號火力堡陣

 傳入地下堡壘的警報聲將我們由深眠中吵醒,一個戰友站在門口大聲喊叫,要大
家不要懷疑,快點起床!但過去幾週來,我們常被假警報吵醒,所以大家都不當一
回事,有人還繼續翻回床上睡覺。一個國防軍軍官來了,在戰友後喊說:「弟兄們
!這次是真的,他們來了!」我們就全都清醒了。我們躍起行動,拿起步槍各就定
位,原來的疲倦感全不見了。機槍、重炮、迫擊炮準備就緒,我們守在武器旁等待
,夜色依舊是一樣寧靜。不久後連部傳來消息─敵軍傘兵已經空降在Sainte-M??e-
Eglisem 了,有許多船舶離開英國南部向諾曼第開來。我們防守的海岸區依然一片
平靜,連個鬼影子都沒有!該不會又來個假警報吧?時間分秒過去,我們站在武器
旁,身著單薄的夏季制服在寒夜裏顫抖,伙夫給大家熱上紅酒。一名軍官來檢查我
的準備情況時說:「當他們到的時候,不要立刻就開槍。」他走後,我又是一個人
孤零零的守在機槍前了。一片寧靜反而使我們心頭沉重而愈加緊張。不久轟炸機群
的聲音在空中響起,和往常一樣飛越我們的防區而過,逐漸消逝在遠方。安靜了一
陣子後,在破曉時又有更多的轟炸機飛來,此時海平面浮現黑影。本來我們以為那
是德軍自己的巡邏艇,但船影越來越多,多到讓我們的希望破滅了。海面上可見的
船行航跡愈來愈多,更多的轟炸機飛近海岸,在數公里外的Port-en-Bessin投下第
一枚炸彈。有愈來愈多轟炸機飛近,我站在重機槍後注視著海灘,再次檢查彈帶,
想要集中精神在武器上,以忘記眼前的迫切壓力。在我槍位旁的凹洞裏,有兩個點
火開關,用來發動兩個攻擊海灘與反戰車壕的火燄噴射器。轟炸機忽然朝我們衝來
,我一時來不及跳入防空壕,就鑽入槍座下躲避。飛機狂嘯而過,炸得塵土滿天,
兩發炸彈砸進了我們陣地,一時大地震動,破片塵土到處飛揚籠罩,我的眼鼻都沾
上灰塵,嘴巴也噴進了沙土。不過還好,幸好大部份炸彈都丟進了陣地後方的內陸
區域。沒人會來救我們!沒有一架德國飛機會來!而我們手上根本沒有防空武器。 

 海面開始活躍起來,攻擊艇和登陸艇高速衝近灘頭。第一波緊接的登陸部隊躍下
艦艇,跳入高度齊膝或及胸的水中,他們要衝刺跑過開闊海灘,衝到和海岸線平行
的一道矮岩堤下,那是灘頭上唯一的掩蔽。以前對於來自空中與海上的轟炸,我們
無能還擊,只能力圖自保,但現在我們可以開始作戰了。第一波機槍聲響起數秒後
,才前進灘頭幾公尺遠的搶灘部隊就紛紛倒下。我用重機槍朝登陸艇才掃了幾排子
彈,沙子就把彈帶卡住了。我由進彈口抽出彈帶,把它甩乾淨,再裝回去,忽然間
機槍就在手上炸開散裂了。很難想出為什麼我自己竟連一點傷也沒有!但旁邊的火
燄噴射器開關卻被彈片劈毀了,只剩下電線空蕩蕩地懸著。一名戰友用他的75m
m機砲一輪又一輪地不斷開火,不久他的位置被敵人的火力盯上,打得塵煙四起。
一隻敵軍坦克朝他打上一排炮火,擊中他碉堡的槍眼,他那支槍就報銷了。第二波
登陸部隊搶灘時,攤頭衝刺與防禦射擊的競逐又再重演一遍。我方有愈來愈多的人
員傷亡,海潮緩緩漲起,水線逐漸地漫上了海灘。


 Donald Nelson 美軍第5突擊營E連

 我們應該要登陸在奧馬哈灘頭的Dog Green區,卻跑到了Dog White區。因為上校
Schneider 看見原登陸區炮火猛烈,覺得過去上岸簡直是自殺!他讓我們在海上繞
行,直到發現了一處火力間隙,才推進登陸。上校的登陸艇碰上了障礙物,跟在後
面的我們也是。我們的艇員很熟悉狀況,他等大浪沖來時,將船加速衝離障礙,我
們接著將障礙引爆,衝上灘頭。我們才剛下艇登陸,上校的船馬上也來了。我到防
波堤後臥倒掩蔽,迫擊炮火不斷地打在海水到我們之間的地上。那時Cota將軍〈2
9師副師長〉小跑步衝進海灘到我們後面問說:「你們的指揮官呢?」我們指指右
邊說:「在那裏!」Cota將軍跑過去,並叫:「突擊隊!開路吧!」幾分鐘後,我
們衝過防波堤,闖進了一排籠狀鐵絲網陣,我們爆破並穿越過陣地。奮力攻上了小
鎮 Vierville-sur-Mer。在小鎮十字路口對面有一座教堂與墓地。我們在那裏第一
次遇到狙擊,我和夥伴幹掉了兩個在教堂尖塔裏的敵軍。


 Thomas Valence 美軍29師116團A連

 我們搭登陸艇向灘頭邁進,許多人都在暈船。海面浪濤洶湧,每當狂浪打來,我
們就濺了一身的水花。我們所搭的登陸艇是第一波登陸中,屬A連所乘的六艘之一
。當船靠近灘頭時,德軍所設立的反登陸障礙正如意料中全然可見,這表示潮水正
低。我是個步兵士官,跟隨著Anderson中尉下艇後,我們不是依照數月以來在英國
的訓練來作戰,而只能盡力而為了。在開闊的登陸灘頭上根本找不到德軍,但他們
卻迅速地以小口徑武器向我們大肆開火。一衝下登陸艇後,就陷入了齊膝的水中,
我們開始依照訓練來行動─前進、蹲下、開火。但問題是我們根本不知道要朝哪裏
射擊!我瞧見一些曳光彈跡發自一座龐大的水泥碉堡,我從沒料到會有這麼巨大的
碉堡!我努力想要向它射擊,而完全不知道後面的情況。前方除了幾棟房屋外,看
不到什麼東西。海浪不斷地衝來使得我難以站穩,而身旁的戰友們不時地被擊倒,
一下就掛了。我索性拋下身上的裝備,那實在太重了。我在水中掙扎前進,正舉起
雙手在空中以維持身體的平衡時,左手中了第一彈。子彈擊斷一隻手指,貫穿了左
手掌,我覺得被輕輕刺了一下,知道自己已經中彈了。士兵Henry G.Witt搖晃著由
旁邊涉水而來,對我說「士官!他們把我們丟下送死!我們死得像老鼠!」。我並
不這麼想,也不同意,但當時我真的不知道我們是不是被放棄丟下了。我奮力前進
,因為所攜的步槍卡膛,所以我撿了一把卡賓槍,開火射擊了幾排子彈。我們大家
都只是在作一些無益的射擊。我企圖擊毀碉堡,而所用的.30口徑步槍根本就辦
不到!不久我又再中彈,一發擊中左腿,打裂臀骨;另外幾發擊中背包與鋼盔帶。
我拼命地爬上岸,蹣跚走向堤邊倒下。許多美軍的屍體隨海浪沖上岸邊,我發現自
己混在朋友們的狼藉屍堆裏,其中有許多是早已炸成碎片的屍塊。


 George Roach 美軍29師116團A連

 A連的連長是 Taylor N. Fellers上尉,行政官是 Ray Nance中尉。Anderson中
尉率領我們這艘三十人的小艇。每艘小艇上都有步槍兵,剪鐵絲網兵,爆破筒兵,
與火燄噴射兵。我是火燄兵中的一員輔助手。船上還有專門炸碉堡的爆破手。我的
工作是跟著火燄槍手 Greenstreet下士,當他的火燄燃料用完時,再補充他一桶五
加侖的燃料。當我們的登陸艇靠近灘頭時,英國船員對我們說:「就要放下登陸梯
板了,我們放下你們後就要儘快開船退出灘頭,所以你們最好準備好!」當船碰上
沙灘,梯板一放下,Anderson中尉與 Dominguez二兵就首先衝出去。幾秒後,當我
衝下船,看見 Dominguez已被射中,躺在沙灘的水裏。登陸前方有約一百碼遠的開
闊海灘要衝過,我們傷亡慘重。我撲臥沙灘,向著房屋開火,Wilkes中士問我:「
你在射什麼目標啊?」我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在射什麼!」Anderson中
尉在25到30碼前正揮手要我們前進,卻忽然就沒命了。海潮沖得很急,一瞬間
除了 Murdoch外,其他人都不見了。我問 Murdoch覺得如何,他說:「我看不見!
我的眼鏡搞丟了!」我看不到同連的其他人,所以我和他又退回海中,去到一台損
壞的水陸兩棲卡車。 Murdoch受傷了,所以我要他待在那裏,等後來的船將他救起
。而我則開始在海濱游泳,直到十點半時才被一艘船救起。最後我終於又加入了A
連的殘餘部隊,只剩下八人在作戰。


 Ray Nance  美軍29師116團A連

 我在A連搶灘十九分鐘後,才與B連一起登陸。我是艇上首先衝出的,因為師部
有命令要軍官率先下艇。艇長精準地讓登陸艇上了預定的登陸點。當船觸灘時,艇
長到艇前鋼艙去拉登陸梯板的栓鎖,但栓鎖卻卡住了,放不下來。我叫說:「放下
梯板!」艇長猛拉了好幾次栓鎖後,登陸梯板才放下。我急忙兩步躍上梯板,就奮
力遠跳入水中。剛開始水深及胸,但一個浪頭打來,水就淹到頸子了,然後我向灘
頭泅水走了約15到20碼。我這艘艇載有A連的連部共17人,跟B連的人混乘
一起登陸。當我終於停下來站穩後,我向前方四處察看。前方沒有人在!大家到哪
裡去了?A連到底在哪兒呢?直到我涉過了深水,到達A連所在的淺水才瞭解一切
。我四處查看,水中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屍體在隨波碰撞,看不到任何生存人員。
我轉頭向後看,竟然也沒有人,沒有人跟上來!那些與我一起下艇的人,不是死在
後面,就是還窩在小艇附近。接著我開始向岸上的漲潮線走去。過了一會兒,一些
人開始出現在我身邊。在右邊的是我的一位傳令兵。在左邊的是我的一位無線通信
兵 Clifton。他叫住我,說他被擊中了。但我看他的樣子還不錯,所以我問他:「
你還可以走嗎?」隨後在前進到漲潮線前,我被擊中三次。四個29偵搜營的人員
一起躲在一個鋼製反登陸障礙後面,我向他們大喊,要他們散開。我才剛喊,一排
迫擊炮彈就打下來,當場炸死三人,剩一人受傷。我又看到B連的 Winkler中尉在
我右側前進。射來的炮火好像是用鐮刀在砍倒稻草一般,將他的那群人整群掃倒,
 Winkler中尉也死了。第一波攻擊的A連有六個登陸隊,各乘一艘登陸艇,而我是
帶第七隊。第五隊的登陸艇沉到海裏了。另外Bellegin上尉所帶的第二隊有32人
,無一生還,可能都和艇上彈藥一起炸掉了。我們就這樣損失了A連所屬六艘登陸
艇中的五號艇及二號艇。


 Robert Sales 美軍29師116團B連

 我在指揮艇上擔任 Zappacosta上尉的無線電通信員, 我正確登陸在計劃的地點
 Vierville谷塹前。登陸艇離岸不遠時,我攀爬上艇壁向前看,卻見不到人影。A
連應該已經登陸在岸上,但我卻看不到一個A連的人,只見到機槍掃射的曳光彈跡
。我朝下向上尉喊說:「我見不到A連的人,只有機槍炮火在掃射灘頭。」當時煙
霧到處瀰漫,這樣看了幾分鐘後,艇長喊說要放下登陸梯板,我就跳下來了。梯板
一放下,Zappacosta上尉首先衝出,身體馬上被打成蜂窩,他並沒立即死亡,而大
聲朝我哀嚎。我們陷入了敵方的交叉火網裏,只要有人衝出去,就會馬上被彈火砍
倒。我能倖免於難是因為自己絆倒滑下去,而摔出了登陸梯板。當時我背了一具無
線電機,必須要先脫下它,我才爬得起來。當我終於爬起來時,已經被海浪沖離了
機槍陣地前的灘頭,如此才救了我一條命。我回頭看其他的人,只要一衝出登陸艇
,就馬上倒下去了。上尉大聲向我吶喊說他中彈了,於是我走向他,他卻忽然倒下
,再也沒起來,我曉得他完了。我們的單位都被打散。正好在 Vierville谷塹的碉
堡陣群前搶灘的A、B、D連都落入了一片交叉火網中。這些人員中的絕大多數後
來都葬進了當地的紀念公墓裏。


 Warner Hamlett 美軍29師116團F連

 登陸艇開始航向灘頭時,中尉走近每個人,並拍拍他們的背說:「去幹掉那些混
蛋吧!」但當我們由艇上跳入水中時,大家只能自顧性命而已。因為炮火猛烈地朝
登陸艇打來,我和我那一班就涉水向旁邊走,沿著與海岸線平行的方向行進。當我
終於轉頭朝海岸前進時,看見一發炮彈把Hilscher中尉炸得跪下,然後倒入炸開的
彈坑裏,他就死在那裡。Hilscher中尉來自 Texas州。當我終於抵達岸邊後,就開
始在震耳欲聾的炮火聲中朝海堤跑去。我看見約75呎遠有個坑,就奔去躲入,伏
在坑底的火藥灰上,一喘過氣,就再向前衝。但我太累了,沾了泥沙的濕衣服與裝
備很重,難以奔跑,不得不再躲在反登陸障礙間休息。一個南Boston士兵Mervin L
.Matze已經直跑到海堤邊,作手勢要我們跟上去,並大喊:「離開沙灘!」在沙灘
上我們只是活靶,我們唯一存活的機會就是要儘快離開沙灘。我還在喘息時,士兵
Gillingham衝來臥在旁邊,他露出求救的眼光,臉色蒼白而害怕,像是小孩子在問
該怎麼辦。我對他說:「Gillingham!我們要儘量散開,因為德軍會先打雙人目標
,再打單人目標。」他不答腔。接著我聽到一發炮彈打來,砸入面前的沙地,炸開
的彈片飛過我頭上,紛紛落在我的四週。Gillingham的下巴被彈片削斷,只剩一點
皮肉還連在臉上,他就抓扶著下巴跑向海堤。他到海堤後,我和Will Hawks就給他
注射嗎啡。他意識清醒而自知將死,留在我身旁還活了約三十分鐘。我們應該要停
在海堤邊,等待剪鐵絲網兵將海堤上巨大的鐵絲網陣剪穿,才能前進。在等待期間
,F連的Wise中尉正在海堤後指揮他的部隊時,被一發子彈命中前額,卻繼續指揮
直到自己坐下抱著頭倒地而死。我們在海堤下等到攻擊發起,才前進穿越海堤上剪
開的鐵絲網陣,碉堡中的德軍隨即向每個衝越海堤的人開火射擊。穿越海堤後,地
上有很多小型灌木與溝渠可供掩蔽,我們花了些時間來重組人員與計劃如何摧毀碉
堡。我們首先將TNT炸藥裝在長竿頂端去直接攻擊碉堡,但這方法根本行不通。
因為德軍只要看見有人穿越碉堡前的鐵絲網,就可以馬上把他擊倒。然後我們決定
由碉堡間穿過,攻進連接碉堡的壕溝裏。這些壕溝是德軍挖來用以機動遷移與撤逃
的途徑。我們進入壕溝,溜到每個碉堡後方,用手榴彈扔進碉堡轟炸,再衝進去殺
光碉堡中所有剩下的德軍。成排的碉堡陣地聳立在我們與崖頂之間,我們緩慢地一
一推進。士兵們決心完成任務而不顧犧牲所表現的勇氣,令人難以置信。


 Robert Walker 美軍29師116團團部參三

 我知道這艘船的乘載量大約可搭180個全副武裝的士兵,但我所得的乘載人員
名冊上卻有200人。在這艘船上除了我以外,沒有其他116團的人。船上不止
是因超載而擁擠,還載有各式各樣的特殊裝備,像是大捲的電話線,很多的爆破筒
、背包、抓鉤、火燄噴射器、還有更多的其他東西。在早上6:30時,可以看到
第一波登陸艇隊朝海岸出發。我站在甲板上朝右望向 Dog Red灘頭,一切都很平靜
。但當登陸艇隊逼近反登陸障礙,放下前艙登陸門板時,戰鬥聲響開始了,當下就
出現了恐怖的慘況。我們的登陸艦開始兜圈航行,艦上沒有人員登上海灘,而此時
我們開始見聞到炮聲火光了。我的預定登陸點是在「奧馬哈的狗紅灘頭」,但我們
的登陸艦左偏太遠了,闖進了 Dog White灘頭的登陸區。當時前甲板擠滿了人,我
們的船開始被小口徑炮火擊中,我可以聽見子彈擊中艦舷的聲音。我們的LCI艦
在艦首有一對可放下的登陸梯板。我原本是應該從右舷的梯板下船。當我們的船前
進到水底障礙陣地時,大概是撞上了斜立在海底的障礙樁柱,整個艦體陷入了障樁
,一聲爆炸將右舷登陸梯板炸上高空,落入了20碼遠的海中,整艘船開始向後倒
。因為不能由右舷登陸,所以我朝向左舷前進,但左舷的登陸梯板也整個捲入了火
燄中。在前甲板開始有人員被炮火擊中傷亡,我往後退躲避炮火,忽然聽到一聲爆
炸,接著就看到一名被擊中的火燄噴射兵,他的油箱燒了起來。站的靠近的幾個人
也都著火了,我注意到其中有一個人臉上冒出了近六吋寬的水泡。那名火燄噴射兵
在劇痛下尖叫著,衝上右舷跳入海中,我能看見連他的鞋底也著火了。上尉到前甲
板揮手大喊:「所有人過來這邊!」我爬上左舷側欄,翻落掉下海裏。海面週圍都
是人們在飄浮,存活的、瀕死的、死亡的,通通混雜在一起。這時爆炸忽然在我的
左方響起,我看到空中有一排迫擊炮彈飛來。我甚至可以在炮彈擊中水面爆炸前,
看到炮彈的尾翼。此時我什麼也不考慮了,一心只想上岸加入自己的部隊。雖然岸
上似乎一片混亂,但我實在再也不想待在水裡了。我在海中游得很累,快喘不過氣
了,再游一段後,我決定要試著站立看看。結果真是奇蹟中的奇蹟!剛巧我站住的
海底沙丘可以讓我的頭露出水面,得到一場及時的喘息。可不一會兒,波波狂浪又
把我沖離了沙丘,海水又淹過我的頭了。我感到自己已經太疲倦而無法游上岸,所
以我決定要丟掉一些身上的裝備。我先丟掉步槍,接著扔掉鋼盔,接著是工具袋。
拋下那麼多東西後,我終於能游完剩下的一百多碼距離而站上岸邊的淺水。當我登
上奧馬哈灘頭時,我已經不是原來那名訓練精良的強悍戰鬥步兵,而只是一個茫然
無助又精疲力竭的船難生還者,還喪失了所有的武裝。


 Roger Brugger 美軍1師16團

 我們的登陸艇是一種前方有艙門可以放下的平底船。在船上,我們每人都領到一
個暈船嘔吐袋,但真的暈起來時,一袋根本不夠吐!我們大約在早上六點半接近灘
頭,此時海面不斷落下炮火,機槍子彈也咻咻掠過我們頭上。 Robey中士叫艇長直
接將艇開上海岸,艇長照辦,所以我們就直接登陸在岸上。一下船,我們就筆直地
跑向一堵岩堤,當時我看到四週都是彈火在噴濺沙灘,覺得這真像一場戰爭電影。
當我們衝到岩堤後,我回頭看到一發炮彈正中我們登陸艇的引擎艙,炸毀了登陸艇
。我看著另一艘登陸艇搶灘,當艇上人員正跑來岩堤時,其中一人被迫擊炮彈直接
命中,炸成三塊屍肉在空中飛舞。經歷了炮火猛擊與搭艇搶灘後,我們都又暈又驚
,潮水漸漸漲起,我們容身的海灘逐漸變窄,可以看見屍體在波浪中翻滾。我們連
長左腿被榴彈嚴重炸傷,醫務士無法替他止血,他失血而死。接著行政官代連長缺
,但還撐不到一小時,他也被狙擊手幹掉了。但我這一艇只損失一名人員,他是被
擊中肩牓。這一場慘況似乎漫長而無盡,最後我們終於在上午十點左右,開始搶攻
谷塹,以登上俯瞰灘頭的懸崖崖頂。我們才剛開始有個好的攻勢,就被懸崖側邊的
碉堡機槍炮火壓制了。透過無線電呼叫海軍支援,一艘驅逐艦盡其可能的近岸停泊
後,艦上有一名船員衝出艙門,奔上前炮塔,將炮口轉向懸崖碉堡,炮擊了好幾次
後,壓制我們的機槍炮火就沒了。在懸崖上有很多雷區,只有一條路可供穿過,但
路上鋪設了鐵絲網。我們要不就要匍伏爬過鐵絲網障礙的路,要不就要踩過雷區前
進。我們這班八人裏,只剩下四支步槍還能用,其它的都被沙子塞住了。在路的不
遠處,我第一次看見死亡的德軍,他的鋼盔已經掉在地上,盔上印有他的名字 Sc-
hlitz。



附錄─諾曼第空降紀實


 Roy Nickrent 美軍101空降師502傘兵團

 當綠色降落燈亮起時,我們部隊開始跳傘。我忘了我是第幾號跳傘的,但記得才
一下子,我就站到跳傘門上了。跳出後,我像石頭一樣掉落,身上的裝備懸飄在身
旁的空中。瞬間降落傘張開,忽然一陣猛烈拉扯同時不久,我撞入了一棵大樹樹頂
。我急忙檢查身體情況,顯然沒有什麼骨折或外傷,那麼下一步行動就是要脫離降
落傘到地上。我並不曉得自己離地多高。我可以聽見下面牧場的聲響,判斷那應該
是放牧的牛隻。我既然已經吊在傘具上,唯一可以離開的方法就是把繫帶砍斷。我
還能行動拿出戰鬥匕首,先砍斷右側的繫帶,整個人以笨拙的姿勢被一條左繫帶吊
著。接著我把匕首由右手換到左手,鋸斷剩下的左繫帶後,整個人掉下去,引起一
陣大騷動。我預期這場喧鬧一定會引來德軍巡察。我重重摔下來,但除此之外並沒
更糟的事發生。我組起M1步槍,裝上彈莢,坐著觀聽四周動靜。然後我開始沿著
一道淺溝匍匐前進,忽然聽見左方有動靜。三個人向我走來,而且就快踏上我了。
我瞄準最前一人,不清楚對方是敵是友?我拿出暗號器在手中,喀答一聲。三人忽
然停住了,當時我覺得靜了好久,才傳來喀答喀答兩聲的回應信號。我相信在那幾
秒內自己真是世上最快樂的人了。這三人與我同時跳傘,他們和我一樣,不知自己
身在何處。所以我們開始出發去找一處農舍或地標以供確認定位。


 John Fitzgerald 美軍101空降師502傘兵團

 我們開始向Sainte-M鋨e-仩lise鎮前進,派出斥候到前方偵察。除了鎮內零星的
炮火聲外,一片寧靜。一些人帶了剪線器,停下來剪斷道路兩側的電話線。我們經
過一個小型電力站,一名傘兵用兩枚手榴彈炸了它。我們經過一個傘兵降下的教堂
,教堂尖塔上還有一張沒人在的降落傘掛著隨微風吹動。許多傘兵在還未落地或落
地不久就被幹掉了,一些屍體還懸在樹上像是被打爛的洋娃娃,身上滿是彈孔。他
們的血在降落的地方滴得到處都是,看到這些首批死亡傘兵的慘相令我們不寒而慄
。當我在找水裝水壺時,瞧見旁邊農舍後面有一口井,當我走往井邊時,看見一幅
令我永生難忘的景象,那是一名82空降師傘兵的戰死景象。他佔住了一處德軍散
兵坑,作為單兵防禦陣地。在坑外的半圓範圍中散佈著九具德軍屍體,最近的屍體
手裏還握著手榴彈,才離坑三碼遠;其餘的屍體七歪八扭地倒在各處,展現了這場
戰鬥的血腥殘酷。那名傘兵的彈帶還掛在肩上,但他的所有M1步槍彈莢都打完了
,彈殼退得滿地都是,槍柄斷成兩截,碎片四散。他獨力戰鬥,也如同那晚的許多
傘兵一樣,孤獨死去。我看了他的名牌,他的名字叫 Martin V. Hersh。我在所攜
的祈禱本上寫下他的名字,希望有一天能遇到認識他的人。但我從未遇過。


 Ken Russell 美軍82空降師505傘兵團

 我來自Tennessee州的Maryville。我是有點不安,但不像那些參加過西西里島或
其他戰役的老兵那麼憂心,因為他們有較多的戰地經驗。事實上在侵攻作戰的那晚
,我還太孩子氣,在飛機上就睡著了。當時我還只是個17歲的男孩,應該還在高
中上學。我想侵攻那晚的經歷使我忽然成長可以畢業了。我們的目標是奪取Sainte
-M鋨e-仩lise鎮。當我們飛機到達時,一棟著火的建築物照亮了數哩遠,看到這火
光,大家就紛紛跳傘。我很清楚我們慘了,那真恐怖!許多傘兵都被殺了!那些人
連地面也沒碰到,只掛上電線桿。Cadish中尉、H.T.Bryant、 LaddieTlapa都降落
掛在街上的電線桿,活活像是被釘死在那裡。再降下去,我看到右方一名傘兵臀部
繫著一枚手榴彈,瞬間他就不見了,只剩下空蕩蕩的傘布在飄落。他被炸飛了。燃
燒的熱流把尼龍傘布吸向火場,氣流也把我們吹向火場,我看見一名傘兵掉入火場
,聽見他被捲進大火時的尖叫聲,一下就再沒什麼聲音了。在空中降落時我就知道
會落在鎮裏,只是不知道確切的位置。結果我先落在教堂屋頂,傘帶繞上了鐘塔,
然後整個人又滑下屋頂,懸在屋簷下。接著 John Steele落下來,他的降落傘罩住
了塔尖。當我還懸著時,一個我們隊上的中士小伙子也降落下來,他的名字叫John
 Ray。我懸在教堂右側,Steele還吊在塔尖上, Ray中士則錯過教堂牆緣,降在教
堂前面。有一名駐紮在教堂後另一條街的納粹士兵,由後面繞過來。他是個紅頭髮
的德軍士兵,要繞過來射擊還懸在半空中的Steele和我。他過來前面,先擊中 Ray
中士的肚子。 Ray身為中士,佩有一支.45手槍,他在垂死劇痛中爭扎,掏出了
他的手槍,朝向開始轉身要射擊我們的德軍開槍。 Ray射中了他的後腦,當場斃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