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mypaper.pchome.com.tw/armida/post/1262590691
智識民主與人文自由主義
Intellectual Democracy and Humanistic Liberalism:
◎稿序
《智識民主與人文自由主義》本書乃是為了當代中國的政治前瞻
而寫,也是為了當代世界的文明發展而寫。說起我這名資訊科學研究
者竟會著手寫這本政治學的書籍,也是有段難行難捨的心路歷程。當
年自己是因為眼見台灣在上世紀九十年代末期的修憲過程,充斥著亂
象與權欲,心懷憤慨又無能改變世局,眼見台灣雖然走出威權魅影,
卻日益落入民粹腐敗的政治亂局,終而促使我研思政治理論,試圖從
根本上解決當下所見的民主問題。然而在不斷深入的思考與研究下,
卻逐漸發現了我所關心的許多問題,正是當代民主政治的普遍問題,
也是當代中國民主轉型的核心問題,而我所思考解決的方向,更是與
中國儒家傳統深深相關。在多年熱情探索的困學苦思下,慢慢鑄造了
一種異於當代民主政治的新穎政治思想,本書也就正是論述此一政治
思想體系。
本書期望能以深入淺出的寫作方式,能夠吸引許多未曾涉獵政治思想
的讀者,進而啟蒙民眾思想,而且也期望能以創新的思想觀點與理論
體系,能夠得到人文學界的重視與認同。作為一名自然科學研究者而
跨領域進入政治學從事研究,所以本書的許多立論觀點乃是大異於當
代人文學界的主流觀點,也就形成了對於當代自由民主理論的重大挑
戰。然而本書並非僅是學術研究的成果記錄,亦非充當激情煽動的宣
傳文件,而是也要扮演啟蒙思潮的前導先驅,但又兼顧了嚴謹務實的
研究風範。本書在兼顧啟蒙民眾與學術研究的目的下,分為十章:
一. 政治理論之審思基礎
二. 民本理念的實踐與困境
三. 民主演進的理論與現實
四. 當代世界的主義思潮
五. 當代中國的政論風潮
六. 智識民主之政理
七. 五行和運之政體
八. 文明傳統的會通與重新
九. 士道與人文自由主義
十. 未來文明之展望
本書的前五章是以我個人研究政治所獲心得的思考角度,對相關政治
思想的介紹與概述。一方面,可以讓原來未曾涉獵政治學的讀者,從
政治學的基本概念開始,循序漸進而瞭解當代世界與中國的政治問題
與相關思潮,作為理解智識民主理論的先習基礎。另一方面,也可提
供政治學界一種創新而又較為完備的思考角度,去重新審視過往的政
治理論與思潮。第一章〈政治理論之審思基礎〉是在藉由探討政治現
象,去建立審思政治理論的觀點框架,也提供了重構政治學的認識基
礎。第二章〈民本理念的實踐與困境〉是在探討民本理念在中國與世
界的歷史發展與實踐問題。第三章〈民主演進的理論與現實〉是在探
討民主政治的現實變遷與理論演進。第四章〈當代世界的主義思潮〉
是在概述近代以來的種種相關政治的重要主義思潮─自由主義、社會
主義、民族主義、生態主義、女性主義、社群主義等。第五章〈當代
中國的政論風潮〉是在概述現代中國在西化歷程裏,從清末以來在改
革震盪與革命激蕩下的種種政治思潮。
本書的後五章是我個人研究政治所得的創新理論,乃是基於自由民主
的嶄新政治理論,完整論述了相關的政治理想與政治體制,也探討了
人類文明的發展方向。第六章〈智識民主之政理〉是在論述智識民主
的理論體系與社會風貌。第七章〈五行和運之政體〉是在論述智識民
主基於五行理論,而超越當代三權分立體制的理論基礎與政府體制,
含括了中央高層到地方基層的政府體制設計。第八章〈文明傳統的會
通與重新〉是在探討人類文明傳統的歷史樞軸與核心精華,以作為理
解士道的知識基礎。第九章〈士道與人文自由主義〉是在論述士道與
其相關的自由主義思想,以作為智識民主之意識型態基礎。第十章〈
未來文明之展望〉是在探討人類文明在智識民主發展下的前瞻遠景,
也探究士道興起對於人類文明的影響。
雖然我自己希望早日完成本書,以能應對中國當前面臨的政體變革,
而可趕及中國文明轉型的當代契機。然而未來時局畢竟渺茫難測,當
下個人生計亦是飄泊不定,自己學養更是常覺不足,所以將來恐怕也
只能在工作之餘,努力撥冗以完成本書之寫作,遂於今日寫下此文,
以為書稿起始之紀念。
時為中華民國九十四年九月二十五日,東岐明謹誌。
--------------------------------------------------------
◎草稿摘錄
一. 政治理論之審思基礎
(一) 政治緣起與文明興亡
古往今來許多研究政治的論述,往往迷於倡導理想,而不能基於
現實境況來建立論點與發展理論,所以就容易在實踐中落入困境,甚
或造成悲劇。中國傳統儒家的民本理念,自孔子興揚以來,雖然有著
教化德性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政治理想,卻缺乏對於人性
現實陰暗面的考量[張灝,1989],反而沉淪於秦朝以後兩千多年,漸趨
皇帝集權的專制政治。共產主義從馬克斯以來所追求的平等社會,雖
然有著「各盡所能、各取所需」的美好憧憬,也因不符現實人性,反
而造成了官僚極權的政治悲劇[Pipes,2004]。當代西方的自由民主論
述,雖然鼓吹著自由與民主的理想社會模式,但自由競爭與民主平等
乃是現實上相互衝突的兩端,所以還有許多實際問題需要克服,而當
代民主現況更是往往淪為豪富控權的金權政治。在理想與現實的衝突
下,供以實踐的政治理論固然需有理想目標,然而政治理想若不能考
慮到現實世界的政治本質,則不但難以達成理想,甚至會背離理想而
造成災難。因此,發展政治理論也就必須基於現實政治本質的分析與
釐清,縱使現實世界的政治本質並非理想美好,但也只有真正認清政
治現實,才能建立真實可行的政治理想。此節論述也就正是藉由審視
人類文明的歷史演進發展,以探討政治之本質。
※ ※ ※
人類既是群居生活的動物,群居生活也就產生了個體互動的關係
網絡,遂以群居生活的人際關係網絡為基礎,而形成了“社會”。
原始先民的社會群體乃是類似其他群居高等動物,以血親與姻親的家
族基礎,自然形成數人至數十人的“隊群”,從事著狩獵動物與採集
植物的生活。隊群社會並沒有任何正式的政治體制,人人具備平等機
會可以參與公共事務與擔任群體領袖。隊群領袖的產生,決定於領袖
個人的能力、經驗與威望,而隊群成員所遵守的公共“規則”,則是
來自於隊群社會的文化習俗傳統。隊群領袖的領導行為,主要就是在
協調親族成員以統籌群體事務與維持群體“秩序”,而隊群的公共事
務也就等同於親族事務。隊群領袖得以遂行“領導”的群眾基礎,一
方面是建立於群體對他的“信任”,另一方面則是建立於他對群體的
“威迫”─隊群領袖一方面必須得到隊群成員的信任,才能獲得他們
的支持,另一方面又必須有著威迫力量,才能夠有效壓制住挑戰領導
地位或破壞群體秩序的成員。隊群這種以親族為基礎所形成的原始社
會,正是人類文化的初始搖籃,而人類政治的孕育起源,也就始於隊
群活動的協調與領導。
群體生活下的語言溝通與經驗交流[b],使得原始先民的知識與文化可
以代代傳承發展,從而逐漸利用工具與馴化物種,開始了改造自然環
境的進程。隨著人類群體的繁衍增長,逐漸消耗了狩獵採集所能獲得
的生態資源,以至於狩獵採集的生活方式無法提供足夠糧食;因而在
生態環境適宜的區域,藉由知識累積與文化發展,人類群體逐漸開始
進行農耕或遊牧,獲得遠比狩獵採集更為大量穩定的生存資源,逐漸
形成了密集的人口群體[a]。人口密集則有助於社會群體的規模擴大,
因而可以由數十人的隊群社會擴大到數百人的“部落”社會,其組成
成員也由單一親族擴增為多支親族。部落社會尚未建立政治體制,人
人依舊平等參與公共事務,因為人口規模尚未超過人際關係的熟識界
限,人人可以相互攀親稱友,公共事務的統籌協調還可以訴諸親友關
係。然而當人類社會要發展至數千人以上的人口規模時,便難以藉由
親友關係來維繫團結,公共事務的統籌協調也就超越了親友關係的處
理範疇。隨著社會群體規模的漸趨擴大,社會生活的親友關係網絡,
也就逐漸難以有效維持群體的共同合作,僅憑個人領導也難以統籌推
動群體的公共事務,而必須藉助某種公共組織才足以統籌協調公共事
務,維護社會秩序以促進群體合作,這也就是人類社會發展政治的開
端。
然而公共組織若要維持社會秩序,則對於破壞秩序的人事,必然要能
夠有效壓制,所以也就需要具備足夠強制力量,以能凌駕社會上的其
他種種力量,因而公共組織也就逐漸不僅只是協調公共事務,更進而
統治社會,這也就是人類社會的政治起源,人類社會的政治體制也就
於茲逐漸形成。當人類先民群體由數百人的部落社會,發展至數千人
以上的“酋邦”社會時,就正式形成了中央集權的公共組織─“政府
”,也分化出社會階級。酋長作為最高領袖,與其親友族群成為世襲
的貴族階級,而群體中的其他成員則是地位較低的平民階級,以及一
些擄獲自其他群體的奴隸。酋邦藉由統治勢力,徵收及分配物資,因
此開始出現少數成員不事糧食生產,也逐漸形成社會分工的不同職業
。酋邦隨著人口規模與領地幅員的擴大,政府與社會都逐漸發展出複
雜分工,而定居農耕的發展,最終更產生了大量人口集中的城市。隨
著政府與社會的益形複雜,開始產生了文字與法律以供記錄之用,人
類群體也發展至數萬人以上的“國家”,政治體制也就正式成熟[c]。
從此,人類的群體生活便不僅是社會生活,更是政治生活,所以古希
臘哲人亞里斯多德曾斷言:『城邦顯然是自然產物,人類天生是一種
政治動物』[d]。但實際上,人類天性僅賦予建立社會群體的本能,並
無建構政治體制的本能。人類天生僅是一種社會動物,乃是因為文化
發展的結果,才使人類得以發明政治。
※ ※ ※
人類社會之所以發展政治,與社會群體的規模擴大,有著相輔相
成的聯繫─發展政治體制有助於群體規模的擴大,擴大群體規模也推
動了政治體制的進化發展。人類社會之所以擴大群體規模,首要條件
當然是必須能生產豐富資源,以供密集人口生活所需,所以那些沒有
進行農耕或遊牧的社會,就會停留在隊群或部落的社會狀態,無法再
進一步發展,也就難以催生政治發展[f]─例如澳洲內陸沙漠的土著群
體,在氣候無常的惡劣生態環境下,無法自行生產糧食,只能在乾曠
漠野中,以採集與狩獵少許生存物資為生,無從增長人口,所以也就
一直維持著隊群社會的生活方式。
原始先民在有充裕資源可以供養密集人口的環境,藉由生產物資與享
用資源,自然繁衍了許多各自獨立的鬆散親友群體,形成了隊群社會
或部落社會,沒有任何政治體制的束縛,似乎就符合了無政府主義者[
e]的美好理想,也似乎如同《老子》所述小國寡民的和平境界:
『理想國度應當是國土小而民眾少,雖有軍備武器而不需使用
,民眾愛惜性命而不會遷徙遠方;因此,雖有車船與軍隊,
卻都不需要動用。還要廢棄文字,而讓民眾恢復結繩記事的
方法,滿足於本國自己的生活方式;所以,雖然可以望見鄰
國風光,也可以聽見鄰國的雞鳴狗吠,但彼此民眾絕不會相
互往來。』
《老子‧第八十章》
然而現實境況卻非如此,依照人類史實記錄,莫說不同群體之間會因
為欲望需求而進行貿易或通婚,因而絕不可能會『不相往來』,更嚴
重乃是因為欲望衝突而引起相互爭鬥與搶掠殺戮,終而戰亂不止,秩
序淪喪。根據人類學的田野研究,人類社會尚未建立政治之前的自然
狀態,既不同於霍布斯(Hobbes)所主張─人人為了自保而各自相互爭
鬥的恐怖狀態,也不同於洛克(Locke)所主張─人人尚能在自然法的約
束下相互尊重的安詳狀態;而是人人因其親屬關係而自然集結形成親
族共同體,各自受其隊群或部落的文化傳統所約束,在己方社會群體
下協同合作而對抗其他群體,遂造成先民社會群體之間的經常鬥爭與
斷續混戰。
大洋洲新幾內亞所曾留存至二十世紀的石器時代人類群體,提供了有
關先民社會的具體觀察實證。歐洲人在十六世紀首次登陸新幾內亞時
,新幾內亞全島還處於石器時代,直至二十世紀的三十年代,美國探
險隊在島上與世隔絕的高原河谷中,還發現了五萬多人的石器時代土
著。當時這些石器時代土著群體都還處於隊群或部落的社會階段,也
尚未發展出文字與正式政治體制,然而他們並未過著伊甸園般與世無
爭的生活,而是群體之間關係複雜,有時貿易,有時爭戰,有時結盟
,處於間歇不斷的緊張鬥爭狀態。但這些土著倒是正如《老子》所言
的『重死而不遠徙』,因為一旦離開己方群體的勢力範圍,隨時都有
可能被其他部族當成入侵敵人而殺死(謀殺乃是其人口死亡的主要原因
),所以終生只能活動在出生地附近約方圓十六公里內。這些部落群體
並未發展出有效的政治體制,以建立超越部落社會的公共秩序,所以
也就長達數千年,沉淪在部落之間相互鬥爭的混亂失序狀態,直到外
來現代勢力的介入干涉,才逐漸消弭了彼此衝突。
事實上,不獨是在部落社會之間,需要發展政治以建立公共秩序,才
能結束混亂狀態;即使是哲人亞里斯多德所稱頌的古希臘城邦,雖然
各邦已有成熟政治體制,人們可以相互來去旅行,但也需要超越城邦
的政治體制,才能消弭各邦之間的鬥爭狀態。希臘諸邦之間的持續鬥
爭,先是被馬其頓帝國所壓制,最後被羅馬帝國所弭平,而希臘全境
也就被併入羅馬帝國─無法擴大政治規模的眾多城邦政體,最終遂被
成功擴大勢力規模的羅馬共和政體所併吞。
因此,為了追求一己群體的安全與利益,若能增進己方群體的合作以
增強己方實力,擴大己方群體的規模以增強己方勢力,就容易建立與
鞏固有利於己方的公共“秩序”,也就導致了人類社會群體的政治發
展─這也就是為何亞里斯多德在《政治學》首段,開宗明義便言:
『所有城邦都是某種共同體,所有共同體都是為著某種善而建
立的(因為人的一切行為都是為著他們所認為的善),很顯然
,既然所有共同體都在追求某種善,所有共同體中最高的並
且包含了一切其他共同體的共同體,所追求的就一定是最高
的善,那就是所謂的城邦或政治共同體。』[]
然而亞里斯多德以「善」的字義,來美化「秩序」的意義;正如他認
為非希臘人的外邦人都是野蠻人,應當受到希臘人的奴役;這些論斷
都是失之偏頗(希臘城邦的奴隸們,顯然多數不會認為所屬城邦秩序是
他們所追求的善)。人類社會之所以發生政治的根本原因,並非是基於
理想而追求共善,而是基於現實而尋求秩序;這種秩序並不一定符合
社會全體成員的理想共善,而政治共同體也不一定是基於共同意願所
組成─政治共同體並非建立在人們自願訂定的任何契約上,而是建立
在維護秩序的組織力量上,例如古希臘城邦的公民群體就以其城邦力
量,迫使其奴隸服從統治。
所以,政治共同體都是為著某種秩序而建立,這種秩序必須能夠有效
規範社會全體成員的現實生活,以使擴大規模的社會群體能夠凝聚統
合;否則,無法有效維繫公共秩序以統合群體,社會將陷入混亂而分
崩離析,也就意味著政治失敗,政治共同體也就不復存在;反之,人
類社會若無法建立政治體制以維護公共秩序,也就意味著無法超越親
友關係,而擴大社會群體的規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