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5月12日

新興民主的發展困境 ──論「智識民主」(之12)──




民主理想希冀藉由實施民主能為社會帶來文明、富裕、和平的成果。
但兩次世界大戰後所興起的多數新進民主國家,卻未能如願以償。許
多還是沈淪於落後、貧窮、與戰亂。事實上,許多新進民主國家除了
曾因受到大國的干涉壓迫、而墮入獨裁專制──如美國之於中南美
洲、蘇聯之於東歐──,尚且因為困於其自身社會條件,導致其民主
體制在肇始之際,就已異化變形。茲舉數例如下:

◆中國、俄國因為共產黨鼓吹民粹風潮、蠱惑大量無知貧農參與暴
 動、發動內戰、從而奪取政權,其可能初萌之民主體制隨即崩亡,
 淪為極權體制。
◆二戰後非洲的許多新興民主國家,因為列強利益糾葛、族群衝突複
 雜、民眾智識低落,新進民主政權不久即陷於政變與內戰,終而滋
 生獨裁專制。
◆印度、菲律賓因為貧富階級懸殊與傳統文化影響,以及大量貧民的
 智識低落,雖然民主體制維繫至今,然而政府卻被地主富族所操
 控,種種社會問題,多年未能得到重視與解決。
◆蘇聯瓦解後的俄羅斯,雖然其工業與教育的水準皆為先進,然而其
 民主化的結果,卻是政府淪為官僚特權集團與黑金豪富團體所勾結
 操控,國力隳墮,社會混亂。

美國著名政治評論家卡普蘭(Robert D. Kaplan)認為﹕現今世界多
數地區的根本問題,並不在於民主發展,而是在於無法建立有效的公
共權威。在其著作《全球末路:亂世探索之旅》中,他見證了從非洲
到亞洲的許多落後國家之凋蔽境況。在其文集《亂世將臨:打碎後冷
戰時代的美夢》中,他認為21世紀全球人類的前景正在趨向非洲化
──中央政府逐漸衰亡,部落與地域的領地割據勢力興起。落後國家
形成軍閥割據,而先進國家則因資本勢力膨脹,造成財團組織與城邦
勢力興起,形成以大都市為核心的「高科技封建」(High-tech
Feudalism)。

卡普蘭因而勉強認可:「民主是一長程目標,代表了社會、經濟、歷
史的至高成就,並非現今所有國家皆能獲致。一個能夠增進民眾福
祉、以趨近這些成就條件的穩定威權政體,有時反而優於一場導致種
族清洗的民主選舉。」雖然台灣、南韓、智利等國的威權統治,在促
進國家發展上,成功提昇了社會經濟與民眾智識,終而趨向民主先
進,然而,許多國家的威權統治,卻是獨裁營私、貪婪腐化,遂致國
家貧窮動蕩。威權統治往往是以武力肅殺奪得政權,造成社會恐怖,
從而民眾噤聲自保,因此貪官污吏不易受到民眾監督。寄希望於威權
集團的自發善意,無異是將一己生命託付於流氓幫派的慈悲關愛,豈
不危哉!回顧歐、美先進民主國家之發展歷程,其肇始民主發展,正
是為了反抗皇室貴族之威權專制迫害。當時既無發達工業,亦無全民
教育,又哪有什麼至高成就可言呢?

然而,卡普蘭之所以作斯言,也並非無的放矢。許多新進民主國家的
民主發展,不同政治派系之間的惡鬥,往往陷入永無止境的爭吵與衝
突。政客為了獲取權力,勾結豪富、鼓動民意。而缺乏智識的一般民
眾竟淪為政爭工具而不自知。於是,自由成為藐視公共權威的依據;
民主成為發動暴民恐怖的藉口;權威秩序淪喪與社會經濟困頓,易於
導致社會歧異群體間的暴力衝突;無知民眾並不以自由、民主來創造
文明與財富,而是藉以發洩憤怒與仇恨,反而助長了內亂動蕩。

美國政治學者杭廷頓(Samuel P. Huntington)觀察了許多國家的民
主亂象,因此有感而發,遂言:「人類可以無自由而有秩序,但不能
無秩序而有自由,在權威可被限制之前,權威必須先能存在。」然
而,未經民主洗禮的權威統治,往往成為欺壓民眾的威權專制,新進
民主國家要如何在上述困境中,建立其政治上有效的公正權威呢?

〔請閱〕《Was Democracy Just a Moment?》Robert D. Kaplan;
    http://www.theatlantic.com/issues/97dec/democ.htm